“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
    月色清冷,庭院中人影挺立,穿甲挂刀的侍卫站在四周,拱卫着五道人影,年长的男人拎着酒坛站在空地处看着天空的明月,四个年轻的髡头身影在后方围着八仙桌而坐窃窃私语。
    耶律宗霖摸摸下巴,一副笃定模样:“爹又要喝醉了!”
    “你怎知道,爹酒量好着呢,哪里这般容易醉?”耶律宗电横了兄弟一眼:“何况明日还要出征,他怎会在今日喝醉。”
    “他每次一醉就爱学南边宋人吟诗,喏——”
    耶律宗霖指了下仰头灌酒的父亲:“听说宋人都是喝酒作诗,咱爹做不出,只能背。”
    “……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吨吨吨——”
    “四郎说的没错。”耶律宗云也是叹息一声,抬手喝了一杯酒:“背还忘词。”
    耶律宗霖也是呲溜一口酒,接上:“忘词就喝酒。”
    酒水顺着耶律得重的嘴角漏出,淅淅沥沥洒了一地,耶律宗电、宗雷看的嘴角忍不住弯起,连忙伸手将嘴捂上。
    一旁做老大的兄弟又接上:“喝多了还是记不起。”
    “吨吨吨——”
    耶律宗霖眯着眼:“记不起就继续喝。”
    “吨吨吨——”
    “喝光了就扔酒……”
    呼——
    一个棕色的物体飞了过来,耶律宗云赶忙伸手一接,口中吐出最后一个字:“……坛!?”
    “四个逆子,当你爹俺听不到?”
    耶律得重阴着脸走过来,耶律宗云连忙将酒坛放到桌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爹,孩儿们是看恁整日为军情操心,心情不好,是以逗些乐子让恁一笑。”
    “哪里好笑了!净做些蠢事。”
    做父亲的说了一句,面色却是缓和下来,孩子担心自己的心情他能感受到,是以面色也缓和了下来。
    耶律宗霖左边看看,右面瞅瞅,眨巴眨巴眼:“不是啊大哥,你以前不都说爹连诗词都不会写,只知附庸风雅,硬撑门面。”
    耶律宗云一瞪眼,“啪——”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不会说话就给俺闭嘴。”,转头看着神色不对的父亲:“爹,四郎这张嘴恁是知道的,只会胡诌,没半点儿实话。”
    “谁说的,分明是你平日自己说的!”耶律宗霖捂着脑袋,嚷嚷着:“二哥、三哥还说爹你酒品c……唔唔唔……”
    一句话没说完,旁边宗电、宗雷见势不妙一把捂住自己兄弟的嘴,一人锁住一边胳膊,呵斥一声:“四郎闭嘴。”,接着都是讨好一笑:“爹,甭听四郎叽歪,这厮嘴上没个把门的,净胡说八道。”
    耶律得重冷冷看着面前四个儿子,半晌“哼——”一声:“行了,将四郎放开吧。”,走去一旁坐下,拿起酒碗喝了一口:“早晚被你四个气死。”
    “哪能,爹恁定会长命百岁。”耶律宗云连忙开口,又向几个兄弟看了一眼,使个眼色:“昂?”
    一手捂嘴、一手捉人的耶律宗电点头:“是极,大哥说的是。”
    同样动作只不过是反着的耶律宗雷:“俺也这样想。”
    只能扭动身体的耶律宗霖:“唔唔唔……”
    “行了。”耶律得重心里烦躁,懒得和他几个计较:“明日出征,你几个切记谨慎二字,莫要再如之前那般没头没脑的冲去与齐军死战,事情到了今天,俺也同你三人说实话……”,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为父心中总觉不安,齐贼如今分南北两面出兵上京道,说明他们早知我等要发兵于此,那中京那边呢?是否也是面对一样的困境?若是,那今次我等麻烦就大了。”
    吸了口气:“是以为父才派八百里加急去后方求援,只希望圣上知道后会快些发兵,如此上京道还有希望能够守住。”
    耶律宗云哥仨闻言面上都有些复杂,半晌都点点头,轻声说一句:“爹,俺们知道了。”
    “噗哈——”
    用力喘息的声音传来,耶律宗霖趁他二人松懈,一下挣脱开锁着的胳膊,又伸手将两个兄长捂着自己口鼻的手拽下来:“二哥、三哥知道了倒是将手拿开啊,差点儿被你俩闷杀在此。”三个做兄长的同时瞪他一眼:“夹了你那不会说话的鸟嘴。”
    耶律宗霖顿时委屈低下头,嘀嘀咕咕的自语:“俺又不是鸟,上哪装个鸟嘴去,再说鸟嘴吃饭也不得劲儿啊。”
    耶律得重有些不知说什么好的看看自家老四,叹口气:“总之……上了战场各自小心,莫要上头,须知你娘还在等着咱们爷五个回去。”
    耶律宗云哥四个相互看看,轻声说一句:“……是。”
    父子五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半晌耶律宗电来了一句:“若是当初就将那吕布杀死……今日就没这般多事情了。”
    风轻微的刮起,五人“木梳背儿”式的头发被微微吹起,耶律得重握着酒杯,半晌轻哼一声:“说这个有甚用,还是好好想想如何保证今次城池不失吧。”
    耶律宗雷摇摇头:“还有何法?唯拼死而已。”
    “三郎说的是。”
    “也只得如此了。”
    父子四人面上刚刚露出赞同之色,耳听着耶律宗霖嘀咕一句:“万一长春州那边出问题呢?”
    “……”
    四人面色齐齐一怔,这次倒是没人去呵斥他,耶律得重面上露出苦笑:“那为父也没法子了,只能祈求天神莫要抛弃俺们契丹人了。”
    翌日,停在龙化州的大军开拔,近逼福州,与徽州的军队成椅角之势防备三州的齐军,大战的气氛在弥漫,两军的民夫青壮往来运送粮草辎重,一排排壕沟在双方阵前被挖掘而成,偶尔有零星的斥候战在两军营地不远处爆发。
    仲夏的第二日,一封来自中京道的军情让耶律得重劈碎了军帐中的案几,有快马跑去临潢府。
    也就是这一天,这位皇室长者下令出击,延绵的军队,在齐军斥候的眼中如蚁群一般汇集在原野,随即走向自家阵地,望车之上,耶律得重握着身前的木栏,面色沉凝,肃穆威严的望着远方迎来的大军。
    “天神庇佑!”
    举手加额。
    ……
    仲夏,壬申,火矢在天空划过。
    黑烟宛如游龙飞上天空,远方传来的战鼓震扯这处几州交界的无名之地,嘶声呐喊的人群从箭雨、巨石下狂奔而过,跑过地上的尸体、血泊,跨过燃烧的火焰、残肢,疯狂的厮杀激烈的持续,齐军这方不断有将旗闯入视线而来,以此处为战场的地界被密密麻麻的黑棕两色身影填满。
    上月孟夏之时,奚胜、卞祥、縻貹三人分别率军夺城,意图对辽人形成震慑使之不敢轻易南下侵入辽西州内,待守到吕布率骑兵回转在一气儿击垮辽军,哪知那边的辽人不知发的什么疯,竟然不管不顾径直挥兵杀过来,三人加起来手中不过三万四千人马有余,不敢任其逐个击破,接到奚胜传讯,放弃夺取的城池,利用奚胜吸引住对方目光,另二人率军从侧旁攻击,展开延绵不断的攻击。
    而在辽军这边,耶律得重下令不得将中京道的战败告知各军,麾下近八万大军奋力向前压过去,同时命萧干与耶律余暏为左右两翼大将,来自左侧福州的卞祥与右侧顺州的縻貹被阻拦,靠着远多于敌人的优势,将两者死死挡住,使三人不能汇合。
    天光明媚,各色旌旗招展,卷起的尘土漫过原野,密密麻麻的人群犬牙交错的堆叠在锋线上,刀光枪影不断劈下刺过,带起无数的血肉残肢。
    厮杀中,鲁智深杀的混身是血,辽军猛烈的进攻让他麾下折损不小,数次亲身上阵解围将一队队的辽军杀散,周围箭矢在头顶投下阴影,刀盾枪矛砰砰的发出交击的巨响。
    下一瞬,有人骑着战马率军冲了上来,破开前方齐军的阵线,战马被迫减速中,朝着鲁智深杀来。
    “给洒家停——”
    鲁智深抬起禅杖挡下劈来的大刀,身上的甲胄在一刹那齐齐震了一下,这白胖的身影忍不住向后倒退两步,胸口一阵发闷,身旁的士卒趁机杀上,怒吼声中刺出手中枪,马上人遮拦不住,胯下战马顿时中枪身死。
    有箭矢钉在鲁智深脚旁,他忍住不适应奔跑过去,一禅杖将挣扎起身的辽将拍死,声音咆哮:“是条汉子的,随洒家杀!”
    周围亲兵、士卒红着眼仰天吼叫呼应,密集的脚步向他奔来,随着这胖大的身影冲向前方战场。
    视野中,战场上混乱无比,一名名骑着战马的将领带着褐色的士兵在他视线里拉近,脚步蹬踏地面的瞬间,鲁智深“喝啊啊啊——”的怒吼出声,手中禅杖抡圆了朝着杀来的将领砸去,身后、左右麾下的士卒持着盾、挺着长枪撞入冲来的辽军人群。
    爆开的血浪陡然在混乱中掀起,锋线上的杀戮愈加惨烈。
    “兀那齐将——”有身影在后方左手抬起弓,右手搭箭:“着!”(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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