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攒起了小金珠子,他就能聘在高门大户府邸里做工的表妹了。
    唉,别人做丫鬟,主家的金子都能偷出来卖。
    偏偏表妹是个老实的,做了这么久的丫头,一点主家的便宜都没占到……
    伙计又想起早上来的那个瘦丫鬟,羡慕地愣了愣神:那丫头若找个小金铺子把那些东西都给销了,这辈子,哦不,下辈子都不愁吃喝了吧?
    “骡子!”堂内惊呼让伙计回神。
    伙计忙抬头,见是小唐管事,忙笑得见不着眼地卑躬屈膝从柜台下绕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管事身边。
    “早上是你剪了个金子?”小唐管事语气听不出好坏。
    伙计有点忐忑:“是,是我,店里不是规定可……”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小唐管事轻叹一声,伙计后脖颈陡生起绵长的钝痛,随即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凉意来袭,伙计猛地一激灵睁开眼,却见眼前一片黑。
    他瞎了!他被人打瞎了!
    伙计放声尖叫!
    “闭嘴吧你!”
    随着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怒斥,眼前终于恢复光明。
    噢,他不是被揍瞎了,是刚刚被黑布罩住了脑袋……
    重见光明,伙计下意识眯眼,待眼睛能睁开后,才看清他所在的这处屋子多么富丽堂皇:满屋的黄花梨木,博古架上摆满了瓷器、白玉摆件、珊瑚……博古架旁边站了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个惊艳绝伦的女人。
    等等,女人?
    伙计的目光重新回到这女人身上。
    呵,又是个攀龙附凤的女人。
    样貌这样漂亮,却跟个头发都花白的老头在一块儿……
    “把头低下吧你!”老头咬牙切齿。
    女人漠然看了眼老头,神色淡漠:“胡大人,您府规怕是要再严厉一些了。”
    女人口中的“胡大人”连忙弯腰:“是是是!老臣必定严加管教,以正家风!”
    女人转过头,脚尖对准伙计,沉声道:“今日,可有一位相貌端庄、气质出众、身量匀称的姑娘,来你柜上用金饰换银子?”
    伙计头磕到地上,这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口里的“胡大人”,不就是他们金银铺背后的大老板吗!
    传说中的户部尚书!
    这位大老板用婆娘的陪嫁管事开的金银铺子。
    户部尚书开金银铺子,可太对口了……
    伙计想明白,腿一发软,从跪到瘫坐。
    “问你话呢!快说啊!”胡大人咬牙切齿。
    伙计始终低垂着头,挣扎着哆哆嗦嗦开口:“是,是我……哦不,是草民,哦不,是小的!”
    “你剪了她金子,从金子里,掏了个什么出来?”女人声音发沉。
    “一个……一个……一个小翡翠件儿……”伙计抖得快发羊癫疯了。
    “什么样式的?”
    “绿的……也有点白的……白的透亮透亮的……”
    胡大人绝望地闭上眼睛,甚觉自己命不久矣:翡翠的件儿,也不能是蓝的啊……
    “我问你是什么样子的!”女人耐心快要耗尽。
    伙计听出了女人的不耐烦,颤得更厉害了,努力回想:“看上去是个耗子……大人!大人!我就拿了一会儿!我压根没看清楚!摸着是半环形的!拿红绳子拴着!不粗但挺长!”
    伙计语带哭腔:“我真没看清楚……我什么也不知道……莫杀我……”
    女人腾地站起身来,衣摆恰好覆住脚,大步向前走得飞快。
    伙计颤颤巍巍地看那绣着祥云龙纹的玄色衣摆突然停了下来。
    “刚刚是本宫说错了。”女人开口:“胡大人家风厉害得很——对客人态度傲慢轻待,还随意给客人冠上偷东西、北逃的名头。”
    女人轻飘飘一声呵笑:“本宫倒不知道,这京城里最厉害的判官,竟是咱们胡大人商号里的伙计。”
    这回换成胡秉直哆哆嗦嗦发抖了。
    百安大长公主甫一回宫,刚坐下,便火急火燎地叫来胡华亮:“叫乔宝元立刻滚过来!”
    语气是许多年都没见过的急切和慌张。
    第360章 热泪盈眶(3000+)
    乔徽傍晚接到传召,来不及换常服,京师指挥使司放衙后,直接执诏入宫,一路行至乾和宫,内里灯火通明,四大监皆秉拂尘眼观鼻、鼻观心依次候于殿外。
    乔徽与程大监相熟,路过时眼风扫了其一眼。
    程大监慌乱中带了三分紧张,紧张里又藏了三分怂包,怂包中又带了三分恳求,像眼神被火石烫到一般,赶忙将目光移开,用实际行动在诉说:“求您别问,您也不想大家都难看吧!”
    乔徽:……看来今日之事不小啊——乔徽脑中迅速转动,飞快将眼眸低下。
    进乾和宫,乔徽行礼的姿势比平时恭谨三分。
    百安大长公主正在批奏折,朱笔微顿,缀红缨的笔帽轻微抬了抬,算是免了乔徽的礼。
    乔徽把头埋得很低,立刻利索地退到络腮胡亮亮身侧。
    更漏“沙沙”往下落。
    殿内的蜡烛不知不觉短下五分。
    乔徽始终低着头,身形却保持着军营中站立的姿势,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风吹南窗,烛光微动。
    百安大长公主终于抬起头,将笔放下,眉目平缓,温声开口:“你有没有想对本宫说的?”
    乔徽的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果决:“回殿下,没有。”
    百安大长公主眉间有愠色:“那本宫问你,你也不说?”
    乔徽垂眸,长长的睫毛扫在平整的颧上,留下两道如扇影一般的阴影:“回殿下,微臣绝不与您撒谎,故而微臣选择不开口。”
    “本宫想知道的事,已派遣专人快马加鞭去了泾县。”百安大长公主道:“问你,只作核对。若你不开口,就给本宫滚去福建抓带鱼。”
    乔徽沉声:“微臣本也苦京师指挥使司这一富贵窝久矣,带鱼能炸、能煎、可烤、可蒸煮,是不可多得的海洋珍馐——微臣本来就很喜欢吃。”
    络腮胡亮亮低着头忍不住扯出一抹笑。
    因络腮胡太盛,笑的弧度,只能通过胡须的卷翘程度来体现。
    “胡华亮,你也给本宫滚回北疆捡牛粪!”百安大长公主被胡须高高翘起的弧度闪到双眼。
    络腮胡亮亮:?凭什么乔徽就是吃带鱼,我就去捡牛粪!?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有一丝丝的公平和美好啊!?
    百安大长公主转过头,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重而低头批奏折,不再管那个张口就气死人的乔徽。
    蜡烛十中去八。
    大监轻手轻脚来作替换。
    百安大长公主眸光未抬:“滚出宫去。”
    乔徽躬身应:“是。”遂转身就走。
    待乔徽果断稳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大殿之中,络腮胡亮亮还是开口求了个情:“宝元性子犟,也不是一两日,您……”
    百安大长公主低头看奏折,朱批一个“可”,方启唇道:“他若一开口,便毫不犹豫地将显金翻个底儿朝天,我绝不赞同他与显金再继续下去。”
    亮亮不解。
    百安大长公主并不再言。
    批折子批到一半,百安大长公主兀地想起在福建时她亲口为二人准备的那只装备齐全的小船……
    百安大长公主脸色一黑,将手里的笔重重一拍。
    她可真是个蠢出生天的姑姑啊!
    就差没把自家的白菜,亲手揪下来,喂到猪儿嘴边了!
    气!
    好气!
    百安大长公主开口:“过两日,找个晴天,好好校练校练京师指挥使司——按祖上的标准按项打分,低于分值,全司封闭操练。”
    络腮胡亮亮微诧。
    京师指挥使司,漫山遍野的二世祖。
    刚刚宝元称之为富贵窝,半点没委屈它。
    这关头校练京师指挥使司,岂不是将乔徽焊在西山大营带兵操练,十天半个月都别出来吗?
    嘿嘿嘿,就算贺老板住进家里又怎样?嘿嘿嘿!
    络腮胡亮亮幸灾乐祸应了个是,又问:“那定谁去作校官?”
    西山大营一群二世祖,祖上都显赫着。
    这打分的活计可不好干。
    百安大长公主道:“你去吧。”
    亮亮怔愣:?
    百安大长公主慢条斯理向后一靠:“得罪人的大活儿,总不能让本宫的侄女婿去干吧?”
    络腮胡亮亮的沉默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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