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同事的坏处就是第二天还要见面,甚至不能迟到。好在太忙,张怀凝都没闲心尴尬。午休时她本想杨浔把话说清楚,但他加了号,多拖了半个小时。等他有空时,张怀凝又在忙病人。终于找到双方都能喘息的时间,天已经黑了。
    吃过晚饭,正是杨浔上手术前放空时刻。他照例在没监控的角落里抽烟。这还是张怀凝找的风水宝地,她站在几步外,低头盯着地上他的影子。
    杨浔笑道:“怎么了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吗?”
    “不是,只是我和你很熟悉了。快点说,我马上就要上台了,总是想着你的话,对病人也不好。”
    “你不要生气啊。” 张怀凝顿了顿,道: “你实话告诉我,你对我告白不会是为了不让我抽脑髓液的战术吧?声东击西?”
    “我要哭了。”
    “好吧,我认真点,你上完厕所真的会洗手吗?”
    “怎么还梅开二度啊?”
    “抱歉,这次时真的认真了,你喜欢我吗? 你一直都单身,檀宜之说是因为你暗恋我。我认真想过,你确实对我不一样。昨天晚上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吧?”
    “不,我一直很喜欢你。”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说呢,在我遇到檀宜之之前,我们……”
    “我给你发过裸照的。”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要是做了这么出格的事,我不可能没印象。肯定是我没收到,不然我就把手机吃下去。”
    “上个月中旬,聊天记录应该有,你当时回复了我。”
    张怀凝拿出手机看记录,是上个月 14 号的事,晚上九点,张怀凝当时问他在做什么,杨浔回复道:“我在健身。”紧接着附上一张赤裸上身的自拍,热腾腾,肌肉鼓起,却没什么汗。
    而当时张怀凝端的是八风不动,心如止水,回复道:“你肩膀怎么有蚊子块?我有个特别好用的灭蚊灯,你要吗?”
    杨浔见证据确凿,便宽容道:“你的手机慢慢吃,可以分两顿。”
    他笑了笑,又继续道:“那时候你肯定会和檀宜之结婚的,和感情无关。我说不说都可以,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没必要给你增加负担。保持同事关系也不错吧。你婚姻幸福的话,我肯定就默默祝福你了。反正对你而言,感情不是最重要的,我贸然接近的话,你会不安的,甚至会破坏我们已有的关系。”
    “那倒不至于,顶多有点尴尬,还没到不安。”
    “是吗?是嘛,别骗我,我真的会信的哦。”杨浔轻巧地把烟换手, 单手搂住她的腰,一拽,一抱,低下头, 几乎就要吻上去了。
    这一抱,却没抱紧,张怀凝推开了他,手肘抵住他的胸口,完全是下意识的格挡。
    早有预料般,杨浔松开了手,默默掐熄了手里的烟。他掐烟和常人不同,是面无表情地用拇指捏掉火星。
    张怀凝想找补几句,道:“我不是对你反感,就是没太准备好,为什么现在你又改主意了?”
    “你婚姻幸福,我祝福。你现在难道很幸福吗?你说,人要无耻到什么地步,才会在那种时候提离婚,逃避责任?”
    ”他只是没缓过劲来,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了,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算不上道德问题。”
    杨浔不太高兴,哼笑了一声:“张医生,你活泼开朗的一面,很多时候是为了掩盖疏离戒备的本性。你不喜欢流露真实感情,假装无事发生,你还是在为你女儿的事难过……现在和你谈情说爱不合适,但你想用我发泄一下,我很乐意。我姑且也算价廉物美吧。”
    “我不会这样的,我一定会给你明确的答复。”
    “那我还蛮脆弱的哦,要拒绝我的话,温柔一点,你讨厌我的话,我会死翘翘的。”
    “不会的。”
    “不一定,檀宜之有你姐姐的嘱托,结果还是闹成这样。当然了,这件事是他活该。他辜负了自己的好运气。”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你的事情,我一直很留心。”杨浔没再解释,转身就走,时间差不多了,他要去手术室做准备了。
    脑血管搭桥的原理和心血管搭桥类似,是把狭窄部位的血管与脑动脉远端吻合,搭桥制造一条新的供血通路。这个手术概括起来不难,操作起来不简单。
    最难的地方在吻合,先要找到合适的供体血管,在尽量不损伤周围神经和血管的情况下,把供体血管仔细地缝在动脉上。因为缝合时,会把血管短暂夹闭,所以操作有时间限制,缝久了,脑供血供氧不足有后遗症,缝快了,吻合线松动,做了无用功。
    杨浔在洗手,同时粗暴地把手术中每个细节都拉出来复盘。他必须提前开颅前确定手术的节奏。哪怕是他这样的医生,也无法在手术中时刻全神贯注。训练的意义就在此,手会比脑子动得快。
    但总会意外发生,脑科手术中容不得失误,一错手,人生的天平立刻摆在眼前。天平的一端是他的职业前途,另一端是患者的生命。
    一开始林天恩的手术很顺利,找血管,取血管,缝血管。杨浔缝合前给自己定的时限是五分钟,但他是熟练工,四分钟不到就缝合完了。
    变故发生在收尾阶段,血管吻合支撑扩展器取出来的一刻,缝合接口裂开了,血管上还被戳出个新口子。
    杨浔也是一愣,不禁疑心道:不是我手抖吧,怎么会这样?是张怀凝的话让我分心失误,还是她的血管真的非常脆弱?
    接下来是经典的炸弹时刻。
    动作电影里经常有这种桥段,主角被迫拆炸弹,不得不在两根线里选一根剪断。选对了,皆大欢喜,爱人扑进怀里拥吻。选错了,尸骨无存。不过一般合家欢电影不会有悲剧结局。
    现实可就残酷多了,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夹闭动脉,用野马脱缰一样的速度疯狂缝合,临行密密缝。但夹闭的时间过长,可能会出现血栓或是不可逆脑损伤。林天恩活着下手术台,但是说不出话来,歪着头流口水。
    要么不夹闭动脉,能缝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就等她自己的凝血因子起作用。大脑的功能健全,但血流多了,人就没救了。
    拆红线,选第二个方案。没时间惊慌失措。杨浔察觉到器械护士都紧张得僵直了。手术室里出暴君,此时此刻就该专断独裁,再慌也不能显露,否则整个手术室都乱了。
    杨浔道:“别紧张,小问题。我处理一下就好了。还不用叫主任。”他不自觉用上命令口吻,“听好!先别放开远端的夹子,时间还来得及。”
    张怀凝:杨浔是一只可爱的萨摩耶串串,别怕,他不会咬人
    檀:首先,这不是萨摩耶。你看他那冷酷的眼神,邪恶的嘴筒子,他是狼狗串串。等你一转身,他就要来扑咬我了。
    杨浔:(和善的狗狗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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