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时间过去小半月,在赵宝珠的「精心照料」下,伤口愈合地很好。已经可以摘下绢布,膝盖上只剩下些许深褐色的结痂。
    可赵宝珠看在眼里还是有些心疼,担忧到:“会不会留疤?”
    叶京华拉着他的手,好笑道:“不会的,况且就算在此处留些疤,也没人能看得见。”
    赵宝珠还是皱着眉,不太高兴地扁了扁嘴。叶京华觉得他苦恼的样子十分可爱,拉着他的手凑上去在少年略微嘟起的脸蛋上亲了亲。
    “少爷!”赵宝珠一愣,随即有些气恼地推开他。
    叶京华被推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
    赵宝珠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道:“不许少爷老是亲我!”
    “为何?”叶京华闻言,微微垂下眼:“宝珠厌烦我了吗?”
    赵宝珠现在已经不会轻易被叶京华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拿捏住,他没好气地看了叶京华一眼,暗中抚了抚自己酸疼的后腰,冷哼了一声。
    这些时日来叶京华借着受伤的由头,可劲儿地欺负他,平日里连沐浴都不肯一个人去,非要赵宝珠陪着。弄得他一天到晚都是腰酸背疼地去当差,如今叶京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才不会再纵着他!
    叶京华很懂得适可而止,见赵宝珠面有冷色,立即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轻轻咳嗽了一声。
    叶夫人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故意板起脸道:“卿儿,你也是时候回去当差了。”
    这小半月叶京华借着受伤的名头将公务搬到府里来处理,一天到晚可劲儿地折腾赵宝珠,她可是都看在眼里呢!一天夜里能叫三次水,也不嫌臊得慌。
    她冷声道:“还是得以国事为紧,贵妃那儿你不用担心,娘已经进宫去回明了。”
    听说女儿在此事上犯了轴,叶夫人忙不迭进宫去面见了一回宸贵妃。幸而以她一品诰命的身份,一年有数次进宫看望女儿的机会。不过元治帝似是已经训斥过宸贵妃,叶夫人见她安安生生的,不过是嘴上抱怨了几句,也就安下了心。
    “如今只要娘娘安好,五皇子上进,那我便什么都放心了。”叶夫人劝慰道:“卿儿的事有我跟你父亲看着,娘娘就放心吧。”
    宸贵妃听了这话,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想着全家上下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深觉进宫之后就跟娘家人疏远了,又因此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五皇子和元治帝轮番来哄,折腾了大半天才好。
    待她睡下,元治帝擦了擦额上薄汗,坐回御书房的茶座上,看了夏内监一眼: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夏内监一听就知道他是说得什么,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左右,走到元治帝旁边低声将查出的东西都说了一遍:
    “……消息是贵妃宫里的一个洒扫宫女放出来的,后来被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听见了,猜说给了贵妃娘娘听。”
    元治帝听了,蹙了蹙眉,不是很满意:“那宫女是谁指使的?”
    皇宫中的事情就不会简单。元治帝可不相信一个洒扫的三等宫女能消息这么灵通、胆子这么大。夏内监应是知道才对,扔出一个小宫女交差,他可不会满意。
    夏内监自然是知道的,将身体俯得更深了些:“老奴探查了一番,虽不敢确认,可……可这个小宫女,似是家里和东宫伺候的人相识。”
    元治帝闻言,眉头骤然一蹙,转过眼直直看向夏内监:“你说什么?”
    夏内监被吓得一抖,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低头道:“请陛下恕罪!老奴不敢妄自攀扯东宫,这事儿极为蹊跷,老奴也不能确定——”他将明面上查得出来的证据都说了一遍,其中夹杂了许多没有实证的流言,目证,或是捕风捉影的传说,显然夏内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老奴无能,只查到了这么多——”夏内监跪在地上,小心道:“或许、或许真是那小宫女嘴碎,将流言说出去了也未可知——”
    元治帝听他说完,眯了眯眼,将目光自夏内监身上移开。他抬起手抵住额角,虎目中眸色稍沉,深思片刻,忽然转过目光,看向一旁墙上挂的一幅字。
    那是太子开拨去征伐掸国前写的一首诗。
    知子莫若父,此事做的越是滴水不漏,太子的嫌疑反而越大。若是人证物证齐全,证据都很清晰地指向东宫,那元治帝反而会怀疑是不是朝中之人有心陷害储君。
    不过瑱儿把这种事说去给宸贵妃听做什么?
    元治帝一顿,脑中忽然想起太子一开始得知叶赵二人之事时的些许异样,接着,近日发生的种种便如同开闸放水般,一个接一个在他脑中流过。
    看着在御座上不发一言的皇帝,夏内监大气也不敢出,死死地低着头,生怕打扰了主子的思绪。
    大约半刻后,元治帝才从沉默中脱离出来。他放下腿,双手撑在膝盖上,略微倾身看向夏内监:
    “有几件事,你再去替朕查一查。”
    待叶京华正式回户部销了假,即刻便忙了起来。新税律实施之下,上上下下都需要叶京华拿主意,而赵宝珠也忙了起来,月初,第一批吏事生来到了衙门上,赵宝珠为安排他们,也忙得脚不沾地。
    “赵大人!”
    赵宝珠半只脚刚迈进衙门里,迎面就是个姓李的吏事生,拿着手上的卷籍急急道:
    “大人,请您帮我看看这个,这卷上写的条例似是与吏法有所冲撞,还请大人裁决。”
    “什么?拿来我看看。”赵宝珠便一边走一边接过来,皱着眉低头看了片刻,便指出一处给他看:“你看此处,这两条只是看着相似,其实意思却是不一样的——”
    他细细讲解了一番,李氏生恍然大悟,连连道谢。然而这个退下,很快又另外有人迎了上来:“赵大人,这是我昨日拟出的单子,还请您过目。”
    赵宝珠便又拿过来看,扫了几眼便皱眉道:“第二项错了,你去看清楚再拿来。”
    那人讪讪退下去,另又有人道:“赵大人,学生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赵大人,文选司郎中有话要问大人。”
    “员外郎大人,这儿该怎么回啊——”
    赵宝珠到了衙门上,茶还没喝上一口,就被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国子监中学子众多,往后想来吏部就职的更是不少,因此头一批吏事生就来了几十个,幸而吏部衙门上的空屋子也算多,好歹还坐得下。
    此次国子监祭酒也算是鼎力相助,头一批吏事生都挑的是学里课业好、上进又勤奋的好学生。但这导致了赵宝珠一进衙门,廊下两头屋子里的学生们就都钻了出来,一个个跟见成鸟归巢的幼雏似得,叽叽喳喳地左一句’赵大人’右一句’赵大人’。
    “哎呀——”赵宝珠忙得脚不沾地,进来这么久外袍都还未来得及除下,手忙脚乱道:“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众学子瞪着一双双眼睛看着他,都是血气方刚、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公子哥,见赵宝珠不理他们,纷纷伸着脖子道:
    “赵大人,我这儿的事更要紧呢!”
    赵宝珠满头大汗,不住地安抚他们:“别着急,也得让我一个个看啊——”
    待将学生们的事料理完,找着了机会歇一歇,便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赵宝珠瘫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起丝绢擦了擦额头上汗,心里叹息一声。
    没想到带学生是件这么麻烦的事!
    赵宝珠想道,学生们做事倒是也勤勉,就是太过吵闹,整天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他一个人管几十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不过转念一想,有积极性是好事,总得让这些监生好好学些本事,才算是不枉费了他这番心。
    听着他在这儿长吁短叹,江彦悄默默地走进来,忙给他倒了杯茶放在手边:
    “真是麻烦大人了。”他笑着道:”大人快喝口茶,缓一缓。”
    赵宝珠拿着一口气将茶都喝了,一边喝一边瞪江彦:“你也是熟手了,也该帮我教教学生们才是。”
    江彦闻言,呵呵笑了两声,赔笑道:“监生们都是冲着大人您的名号来的,自然是缠着您了。”他道:“大人好好教一教他们,往后他们也算是大人的门生了。”
    赵宝珠闻言失笑:“哪有这么夸张,也说不上教导,这些事儿他们往后也是要做的,想必做着做着便也熟了。”
    江彦一听,面皮倒是绷紧了些,心下微微一沉。心想要是这些学生们都把事儿做熟了,他们这些人做什么?眼见着这些监生一个个青春年少,出身又好,虽是少了些经验,可看着就聪明的也有好几个,江彦登时生出了浓重的危机感。
    若再不警惕,他们这些人便成了昨日黄花了!
    江彦想着,面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正巧这时候,王瑜仁走了进来。
    “赵大人。”王瑜仁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面上含着笑走进来,恭敬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赵宝珠案上:“大人,这是您昨日要的东西,还请您过目。”
    江彦一看他进来,心口立即紧了紧,这个王瑜仁就是个头号提防的对象!有个做兵部尚书的爹,虽然是庶子,却是学问好,身世也好,而现今兵部尚书家的嫡子被判了流放,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就更加不可限量了——
    赵宝珠接过公文,低头看了看,很是满意。
    王瑜仁心思缜密,又很聪慧,做事也勤奋。初次见面赵宝珠还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怯生生的,但熟悉了之后他是对王瑜仁越来越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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