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方和此次出行,身上是背着大任务的,秦修文在京城内帮他牵制住各方势力,让人做到?不起疑心,甚至还找了一个身形外貌和他有些相似的人日常出入秦府,为的就是迷惑众人的视线。
    其实更加妥当来讲,应该派遣其他人出京处理此事,但是秦修文在出发前和季方和推心置腹,言明最?信任的人唯有他一人而已,此事事关重大,修路一事进行到?这里,绝对不能在这里功败垂成。
    季方和最?清楚秦修文在此事中耗费了多少心思,甚至从没有进京城前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只是一直隐而不发,暗中筹谋,一直到?真?正将这件事在朝堂上引爆发酵,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险象环生。
    现在好不容易排除万难,要开始修了,季方和绝不允许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被人拿捏住。
    其实季方和不知道的是,秦修文故意将事情说得更加严重一点,季方和能?力是有的,但是因?为平时都是在他身边,难免有了一定?的依赖性,此次任务同样有锻炼季方和的意思在,若是最?后实在没完成,那么?秦修文也有后招弥补。
    秦修文希望季方和能?独当一面?,自己总有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到?了那时候他也能?有坚定?执行下去自己理念的勇气和决心,这样万一以后他出事,也能?放心了。
    这次出行,秦修文甚至将自己的私印让季方和带上,意味着季方和可以调动秦修文在卫辉府的一切力量,小小一枚私印代表了绝对的信任,放在怀里沉甸甸的。
    季方和这次带着严知行同行,两个人共乘一辆马车,因?为赶时间,一路上颠的七荤八素,见到?这样的状况,两人修路之决心更加坚定?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浪费时间,只要马车还算平稳,就会争分夺秒地看几个府中从事白灰矿石的生意人,分析这些人会和朝廷中哪些势力有关系,又应该从哪里进行突破。
    如今看下来,一共有四名商人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一位是卫辉府境内的白灰矿石商人,但是此人并非卫辉本地人,老家是江西大同府之人,生意做的很大,一般很少在卫辉府久呆,之前就派人递过?拜贴,却久久没有任何?音讯,显然是不想?沾上此事。若不然卫辉府是他们的地盘,倒是大有可为。
    而另外三位,一位是河间府的韩姓商人,另外两位都是彰德府之人,一位姓钟,一位姓鲁,这两人是彰德府知府卫阳升的马前卒,而彰德府的现任知府,是万历三年的进士,那一年的主考官,正是如今的内阁大臣,许国。
    严知行本身就是以科举为目标的人,去岁已经获取了举人的功名,对主考官和门生之间的关系还是很有切身体会的。
    当时他中举之后,参加了鹿鸣宴,他的名次在第十名,虽然也算不错,但是到?底没有前三名来的亮眼,所?以坐在席位上没有太多人关注。
    所?谓的鹿鸣宴,其实就是他们这些中举的考生和主考官的一次牵线搭桥,举人已经有了初步的做官资格,若是能?够更进一步,那就是同朝为官,自然要维护好关系。
    鹿鸣宴后,许多举子还会单独拜谒主考官,送礼投“门生刺”,定?下师生名份。甚至于,他们这届的举子还联名为座师集结出书,严知行纵然不喜这般风气,但是也只能?随大流。
    这还只是中举,听说中了进士后,和主考官之间的关系更为亲近,有事弟子服其劳,在朝堂上也要为座师冲锋陷阵,唯座师马首是瞻,而座师也会提拔学生,形成一种极强的关系网。
    当然,这种“学生”本身也要很有能?力、会来事,这样才能?得到?座师的赏识,否则考中科举的那么?多人,哪里有精力给到?每一个学生?
    而从卫阳升的履历来看,他的升迁之路中或多或少都有许国的影子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十分密切的。
    这样一来事情便变得棘手?起来。
    严知行原本以为季方和会选择从河间府那边进行突破,毕竟只有河间府那边的局势最?不明朗,可能?还有洽谈的余地,没想?到?季方和却直接吩咐取道彰德府,同时约见了钟、鲁两位商人。
    季方和给他们二人下的帖子,都是称自己有一笔大买卖要和他们做,邀请他们到?彰德府最?好的酒楼一聚。
    商人重利,况且就算是有诈,最?多不做这个生意就是,免费吃一顿上好的席面?,也不损失什?么?。来人看着仪表不俗,让人不敢小觑,既然如此,何?不探一探虚实再下定?论?
    钟成济和鲁宁安两人就这样在“醉天楼”巧遇了,两人是同行,同行相见自然分外眼红,再加上早年间的一些龃龉,一般熟悉他们两人的都不会同时邀请他们,就怕生事端。
    这两人在门口一看到?彼此,心里就隐隐有了个念头?,最?后见对方和自己的行径方向一致,到?了同一个包间门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都是面?色一变,甚至想?要拂袖而去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包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季方和热情地将两人邀请了进去,欢迎恭维的话一套接着一套堆上来,让人不由得就软了态度,不好意思直接走人了。
    毕竟得罪自己的是对方,而不是这位潜在的财神爷。
    季方和邀请两人落座后,直接就让人上菜,每端上来一道菜,钟成济和鲁宁安两人就是心中一声暗叹,点的都是“醉天楼”的招牌菜,每一道菜皆是价格不菲,再加上二十年陈的杜康酒,这一桌席面?可以说是“醉天楼”里最?拿得出手?的一桌了,少说得三四十两银子。
    看到?季方和的富贵打扮,又看他花钱如此豪爽,钟、鲁两人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纷纷端起酒杯开始敬酒。
    三杯酒下肚,季方和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钟大哥、鲁大哥,小弟是从西安府来的,家中世代经商,族中规矩,男儿弱冠后就要来闯荡一番,若能?做出一番事业,才能?继承家业,故而无名之辈才会贸然拜访钟、鲁两位大哥,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季方和说完之后,当即又痛饮一杯酒,以示心诚。
    季方和今日打扮十分富贵张扬,一看就是家中很有些家底的富家子弟模样,再加上他长相憨实,笑起来的时候亲切和善,眉宇又是一派正气凛然,说话诚恳豪爽中还有几分书生的儒雅,让人一下子就心生了好感。
    话说到?了这份上,钟、鲁二人便明白了过?来,难怪之前从不曾在彰德府听过?此人的名声,原来是初出茅庐之辈。
    这种事在商人圈子里倒也不少见,甚至很多商户人家虽然注重嫡长子,但是如果比较下来有其他在经商上心性手?段更胜一筹的儿子,他们也会慎重纳入继承家业的考虑中。
    商人们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商场如战场,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的道理,将整幅身家给一个不通经营的嫡子,莫说守成,可能?不消几年就能?把?自己一辈子累积出来的财富败光,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而眼前这位小兄弟,显然就是要立志在商场上大展宏图的新人,手?里估计还有着不少的银两,这样的人,最?是有可能?被人轻易糊弄骗去钱财。
    不管结果如何?,季方和在这两人心中已经被打上了“大肥羊”的烙印。
    “所?以一路行来,小弟都在寻找发财的机会,也好给家中长辈证明自己绝非只是庸碌之辈,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商机。而最?近小弟途径贵宝地,买了一份“卫辉时报”,读了上面?的一篇文章,才知道如今京城那边正打算修路,又经过?一番调查,小弟我发现了一个惊天之秘!”
    季方和压低了声音,故意卖弄了一番,等到?钟鲁两人都竖起耳朵来听了,才得意道:“京城那边的商人竟然不做白灰的生意,我又打听到?彰德府内就属二位做这一行是这个,”季方和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道:“不知道二位是否有意和我一起做这个买卖?”
    钟鲁两人既然做这一行的,自然也听到?过?些许的风声,知道京城的商人为什?么?放着银子不赚的原因?,此时听到?了季方和的计划,不仅没有任何?激动之色,反而心中更加落定?这人只是个初出茅庐者,一点都不懂商场上的弯弯绕绕。
    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明白人?别人犯傻,不爱赚银子,轮得到?你去赚?
    况且,就是他们想?做这个生意,到?时候把?东西运到?京城要花多少运力,就光这个成本,人家都不如花高价在京城本地采购,哪里会真?的舍近求远了?
    所?以钟鲁二人听完之后都是神情淡淡的,心里觉得这生意是做不成的。
    季方和也不管两人的眉眼官司,只劝众人喝酒吃菜,同时大肆宣扬自己的发财观点,让人听了便知道,这人还没吃过?亏上过?当,对很多商场上的事情还只停留在理论的阶段。
    等到?一桌席面?吃完了,钟鲁二人都没有松过?口,若是其他生意他们可能?会坑一把?这个年轻人,但是京城修路这个事情太敏感了,他们不想?冒风险淌浑水。
    可是就在快要走的时候,鲁宁安一回头?,发现自己的老对头?还在和那季兄弟说着什?么?,脸上不时闪现出了笑意,最?后点了点头?才告辞离去。
    鲁宁安一时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说,钟成济这狗东西,表面?上装作?不答应,麻痹自己,其实心里已经准备做这个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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