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以来,间隔不长接连几日的瓢泼大雨,非但没有降低气温,反而让天气一日赛一日的热。
    当院子里的蔷薇花和紫藤花谢了大半,哪怕没有太阳,也能感到热意时,秋华年意识到,今年的夏天真正来了。
    过夏虽然不如过冬严峻,但也有许多需要准备的。
    秋华年让金婆子把冬衣、厚被子全部拆洗晒过后收起来,暖炉这些也妥善收入库房。
    祝家南下的商队已经回来了,秋华年受邀带着九九先一步挑好东西。
    南边最出名的东西之一是纱绢,有薄如蝉翼的玉水纱,远看像烟霞般的茜烟罗,浮光流动的洒金绢……
    秋华年挑了两匹玉水纱回去蒙窗户,这纱透气透光、颜色漂亮,夏日用起来比窗纸好多了。
    除此之外,他又买了四匹普通的纱绢,四匹织法与众不同的名贵纱绢,前者做成夹层的薄被,后者给家里人裁夏衣穿。
    金婆子和珊瑚两个人做针线,九九闲暇时也帮一帮忙,很快就能赶出来了。
    在服装搭配上,九九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家里人做衣服用的纱绢颜色,全都是她挑的。
    秋华年和杜云瑟要穿一样的主色,这是大家默认的,其他人的九九也全都挑得很合适。
    除了纱绢布料,苏信白正用着的竹衣、摇起来散发木香的檀香扇、装冰降温用的冰盆、避暑的香珠等东西,秋华年也都各挑了一些。
    这些货都是祝家商队打南边采买来,还没送去各处铺子,最顶尖的一手货,秋华年买得多,受祝经诚嘱托的商队负责人打了个折,几乎算是南边的原价了。
    天气一热,人就爱吃冰,古代虽没有现代那样琳琅满目的雪糕,但冷饮是有的。
    其中有一道酥山,是将冰用刨刀刨成细细的碎末,在大盘子里堆成山的形状,然后浇上浓郁的牛乳,再添加一些时令水果。
    吃的时候用勺子挖一勺,冰冰凉凉,奶香浓郁,还有水果的清甜,一点也不比后世冷饮店的冷饮差。
    秋华年惦记着要吃酥山,专门定做了一只大的刨冰刀,试做的时候,不光孟圆菱不出门看生意专程等着,连苏信白都闻讯来了。
    “我不信祝家没有酥山吃,难道是我家的能更香不成?”
    苏信白解释,“一个人吃没意思,也吃不了那么多。”
    点墨在旁边笑道,“哥儿这几日吃不下饭,每顿都要大公子哄着吃。今日原本说好要出门逛逛的,结果大公子突然有事走了,哥儿不爱在家里待,想起乡君家要做酥山,索性来了。”
    两家人太熟了,没有外人,点墨说话很随意。
    “原来是大公子不守信用,我这儿是个备选。”
    苏信白清冷的脸上有些不自在,还好秋华年没有继续调侃。
    “正房用了冰,我们去里面坐吧,你来得正好,酥山已经在做着了,待会儿就能端上来。”
    几人去正房坐着,不多时候,金婆子就端着一大盘酥山上来了。
    晶莹的冰沙堆在黑色陶盘里,醇厚的牛乳从上浇下,浸透每一片碎冰,切成小丁的青梅、香瓜、葡萄点缀其间,秋华年还让金婆子浇了一勺稀释过的桂花蜜。
    光是看着,便让人在炎热的夏天里食欲大动。
    苏信白原本不是很想吃,此时也有些馋了。
    金婆子拿来三副小碟和勺子,三个人就这么围着吃起来。
    孟圆菱急急吃了几勺,有些冰嗓子,才放缓速度。
    秋华年说,“你注意些,别吃得太急闹肚子,看云成回来了你怎么解释。”
    孟圆菱小声叨叨,“我才不怕他呢。”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暂时放下了勺子。
    秋华年专挑有蜜的、果丁多的地方吃,反正是自家做的,大不了再补些蜜和果丁,可以随便放开了吃。
    秋华年吓唬着孟圆菱,谁知竟是只吃了几口的苏信白不舒服起来了。
    苏信白皱着好看的眉毛,脸色略有苍白,单手捂着小腹,努力想让自己不显得失礼。
    秋华年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去请个大夫瞧瞧。
    他和孟圆菱都好好的,应该不是酥山的问题,不过现在也吃不了了,他让金婆子把酥山撤下去,和金三以及苏信白带来的下人分着吃。
    秋华年让苏信白去躺椅上坐着,苏信白躺了一会儿,终于没那么不舒服了。
    最近天气热,奶霜每天都藏在花树下打盹,刚刚才顺着门边溜进正房蹭冰气。
    秋华年把奶霜抱起来,放在苏信白膝头。
    “大夫马上就来了,你摸摸猫,转移一下注意。”
    奶霜乖巧地伸出嫣红的舌尖,舔了舔苏信白的手指,乖乖趴着任苏信白抚摸。
    苏信白的身体可容不得马虎,祝府的下人紧跑慢跑,很快就接来了附近街上的大夫。
    大夫拎着药箱被领进门,全程不敢抬头,用帕子搭着苏信白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又问了几个问题,点墨一一回答了。
    大夫重新把了一遍脉。
    “公子应当是有了身孕,骤然吃冰有些受不了,缓一缓就好了。”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苏信白愣在原地,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点墨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问大夫,“多长时间了?分明十来天前把平安脉的时候还说没有呢。”
    “一月有余,这时候的孕脉弱,摸不出来很正常。老朽也是自诩经验丰富,加上其他反应验证,才敢这么说的。”
    苏信白纤细的指尖抖了抖,轻轻吸了口气,努力定下心神。
    “点墨,给大夫赏银,还有……让人告诉经诚。”
    “自然要立即告诉,哥儿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安排。”
    为了不打扰苏信白,点墨风风火火带着人走了,正房里只留下苏信白、秋华年和孟圆菱。
    秋华年和孟圆菱的视线都落在苏信白身上,苏信白脸上镇定,耳朵尖和脖子却都红了。
    秋华年笑道,“一月有余,那也就是上巳节拜完高禖娘娘一个来月,大公子的效率挺高的啊。”
    苏信白羞得无言以对,“华年!”
    孟圆菱也有些不好意思听,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赶紧装作无事地抬头。
    他和云成年纪都小,成亲前娘和嫂子叮嘱过,成亲后孟福月这个姑姑也不催,不急着要孩子。
    云成记这叮嘱比他记得还牢,除了成亲那天晚上情不自禁没守住规矩,之后都一直克制着,没弄到里面去过。
    自然也就不会有孩子。
    结果现在屋里两个真正有经验的,反而被秋华年一个没正经经验的压住了,理论知识,恐怖如斯。
    祝府的下人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祝经诚,祝经诚赶来的时候,顾不得仪态,额头上全是夏天烈日晒出的汗水。
    他眼睛发亮,急匆匆进门,视线里只剩一个苏信白,想要立即过去,又想起自己现在身上满是热意和风尘,硬生生停下。
    苏信白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低声问,“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家里最常用的大夫,好好再把一次脉,给你开安胎药,以后我就守着你,哪也不去了。”
    苏信白脸上发烫,“你守着我不干正事,那我成什么了?”
    祝经诚现在简直像个愣头青,那些在他手上吃过大亏的生意人看见,怕是会惊掉下巴。
    秋华年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屋里还有他和孟圆菱在呢。
    苏信白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祝经诚这才反应过来,对秋华年和孟圆菱拱手道,“多谢二位照顾信白。”
    “应该的,大公子别忘了请客就好。”
    祝经诚点头,“等孩子出生,自然要大宴全城。”
    祝经诚专程请来的名医再次为苏信白把脉,开了安胎药,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祝经诚听得比价值千金的生意还认真。
    等苏信白身体上的不适消失了,祝经诚才让人把紧急改装得更舒适的马车赶来,接苏信白回府。
    坐在马车上,祝经诚脸上的笑意仍未褪去。
    苏信白受不了,轻轻拍了下他。
    “你收敛些吧,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怎么着了。”
    “夫人有了我们的子嗣,还不许我高兴吗?我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回去就立即给岳父府上送信,还有许多友人……”
    祝经诚在用了冰的凉爽车厢里搂着苏信白,兴致勃勃说了好一会儿,庆幸地感慨道。
    “幸好我最近生意忙,做那事没之前那么频繁,看见你睡着了不忍心打扰,多是亲一亲摸一摸就罢了,没影响到孩子——”
    苏信白抬手用指尖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一张清冷漂亮的脸早已经红如翡玉。
    ……
    府城的日子一日又一日地过着,随着秋闱的接近,家里有考生的人不免紧张起来。
    秋华年收到许多帖子,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某某寺庙、某某道观里为杜云瑟的科举敬香祈福。
    还有些供着文曲星、文殊菩萨的寺庙上门来化缘,保证只要点多少斤的灯油,就能得到保佑。
    秋华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合理范围内给了些布施,至于那些想骗钱的,绝不上当。
    苏信白怀孕之后,成了祝府上下最要紧的宝贝疙瘩,他怀孕反应严重,不怎么出门了。
    孟圆菱忙着管秋记六陈的生意,最近城里多出了许多家仿照他们开的店铺,蚝油的仿品也是越来越多。秋华年想了一些办法应对,孟圆菱是执行者,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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