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经诚怔怔看着苏信白,往日沉稳精干的脸上,竟是孩子般的无措。
    苏信白没想到祝经诚就在外间站着,苍白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扭过头去。
    祝经诚罕见地失去了言语能力,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秋华年笑了声,主动打破沉默,“经诚回来了,那我不多打扰了。”
    祝经诚回神,咳了一声,“不留饭吗?”
    “不了,今日庄子上宰了羊,家里炖鲜羊肉锅子吃呢,我回去正好熟了。”
    祝经诚点头,“那我送华年一路吧。”
    苏信白也开口,“点墨,你替我送一送华年。”
    星觅帮秋华年重新披上斗篷,四人出了院子,再次路过原本祝家二房住的区域。
    秋华年好奇地问,“你们二房的人呢?怎么院子都空了?”
    二房长媳朱露葬身火海,朱家参与拐卖案的罪行被揭发后,祝家没有为二房长子找关系开脱,直接把他以及他的亲近小厮全部主动交给了官府。
    此案牵扯重大,没有祝经诚和祝家老爷子点头动用家族苦心经营的关系,二房光拿钱砸,根本砸不出个水花来。
    负责此案的知府司泾一改往日谁都不得罪的圆滑形象,把案子审得十分细致。
    二房长子在狱中脱了层皮,终于查明白了干系。
    他确实不知道朱家干的拐卖人口的勾当,但细查他的那些外宅,逼良为奴、强纳民子民女的罪名却逃脱不了。
    按裕朝律例,司泾重判他五十大棍,并罚银五百两,赔偿被他祸害的女子和哥儿各一百两银子。
    碗口粗的实木大棍结结实实打了五十下,直接废了他的一双腿。
    被抬下来的时候,血肉和裤子布料直接模糊成了一团,养了几个月,依旧走不利索路,后半辈子估计只能这样了。
    出了这样的事,为了祝家的名声,二房断然留不得了,祝家老爷子发话把整个二房从族谱上分了出去,只给了一小部分财产,让他们回祖籍守墓。
    但他们以小孙子们年幼、长子伤还没养好为理由,硬生生拖着不搬走,在府里闹出许多动静,秋华年来看苏信白时都遇到过几次。
    怎么拖了那么久,突然间就利落地走完了?
    祝经诚看了眼空着的院子,平静地说,“我把他们送走了。”
    秋华年知道事情不简单。
    点墨在旁边义愤填膺地补充,“这群黑心肝的东西,记恨他们长子被打坏了腿,居然记恨到了大公子和我们哥儿身上。说但凡我家哥儿有点亲情,去找娘家父亲求个情,左布政使大人随便说句话都不可能打这么重。”
    “背地里议论不够,他们甚至想收买我们院里的奶妈,给哥儿使坏。”
    “但能进院子的奶妈还有产婆、阿叔都是大公子精挑细选,重金聘请来的,怎么会被轻易收买,一下子就露馅了。”
    秋华年听到这些事情,不免皱眉,苏信白现在是双身子,真出意外,大人和孩子都有可能凶多吉少。
    “刚才没听信白提起此事。”
    点墨摇头苦笑,“哪里敢叫哥儿知道,情绪大点又要吃不下饭了。”
    “反正大公子解决了。”
    祝经诚神情沉稳,因为刚才听见了苏信白破天荒般表白的心声,眉目间还带着几分温情。
    不过秋华年可以想到,他“送走”二房一众人的方式,绝对称不上温和,甚至有可能非常狠辣。
    送秋华年出府后,祝经诚急急转身,朝自家院子走去,点墨快步追在后面都有些追不上。
    一直走到正房前,祝经诚看见请来照顾苏信白的阿叔站在门外头。
    阿叔压低声音说,“哥儿睡下了。”
    才刚醒不久,怎么这个时辰又睡了?
    祝经诚愣了一下,看见阿叔脸上的表情,反应过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稍微抬高了些声音,“虽然睡下了,可我还是得亲自瞧瞧才放心。”
    “……”
    里间的苏信白把脸埋进柔软的羽枕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做最后的无用挣扎。
    ……
    秋华年和星觅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闻到了羊肉的鲜香。
    庄子上的羊是散养大的,现宰的这只羊是只小羊,几乎没有腥膻味,肉质极为细嫩。
    顾老大夫嘱咐过秋华年,平日除了药补,也得注重食补,羊肉是大补之物,冬日是吃羊肉的好时候,秋华年早就惦记上庄子上的羊了。
    三十斤的羊得了十五斤的肉,煮熟之后只剩不到十斤,也就够吃几顿的。
    如今家境好了,连吃羊都可以宰一整只吃了。
    鲜羊肉不用放太多调料,把肉洗净后,冷水下进大锅,抓一大把花椒和姜,用中火咕嘟咕嘟上一两个时辰,待肉质软烂,汤色变白,就能出锅了。
    大块的羊肉捞出来,放在案板上拿刀剁成一寸厚的长条,横截面从皮到脂到精肉层层分明,连带着一点骨头和筋,形成似散非散,汁水充盈的感觉。
    这样的肉捞出来趁热吃最好,想吃重口可以沾一点辣椒面,但秋华年更喜欢吃原味的,鲜嫩的羊肉中带着一点点花椒的麻香,已经足够了。
    整头羊身上,羊脖子和羊肋排是口感最好味道最香的,直接被一家人一顿解决了。
    余下的羊肉收起来,接下来几天和煮肉的羊汤一起吃,浓白的羊汤里加入片成片的羊肉,再加一些粉丝和大白菜,点缀上养生补气的枸杞,实乃冬日大补之物。
    冬天来临前庄子上存了不少东西,秋华年爱吃,时不时就叫他们送来一些。
    鲜活的鸡鸭猪羊,大窖储存的苹果和梨,腌了几大罐的蜜饯都是好东西。
    庄子上的人来送东西,秋华年顺便叫他问一问梅花清膏的情况。
    梅花清膏试做成功后,秋华年就让上庄子上的佃户们开始大规模生产了,但梅花清膏的制作周期要二十天,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出来。
    秋记六陈到现在仍不售卖梅花清膏,除了吊胃口搞饥饿营销,也有确实没货的原因。
    老邓头的儿子邓大回答,“那油上的花已经换了八次了,后天便收好给乡君送过来。”
    秋华年点头,“换花的时候让大家把手洗干净些,千万别把油弄坏了。”
    虽然加了苏合香当天然防腐剂,但油脂沾染上脏东西,还是有很大概率腐坏的。
    梅花清膏的制作流程和其他产品一样,繁重的手工操作雇人外包,关键的几个步骤握在秋华年手里。
    庄子上的人把几大罐吸足了梅花芳香的油脂送来后,秋华年把它们全部浸泡在蒸馏过的高度烈酒里,又过十日,过滤加热,得到一大批梅花原精。
    把梅花原精加入上好的蜂蜡和茶油加热熔化、搅拌均匀,分装入一个又一个小瓷罐里,一大批梅花清膏便做好了。
    这次原材料和人手都十分充足,冬日东西也保存得久,秋华年一口气做了一大批,足足七八百罐,在家人的帮助下花了两三天时间才分装完,累得连手都不想抬了。
    大寒那天,离除夕还有十来日时,引发无数关注的秋记六陈的梅花清膏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上架开售了。
    大家早就无比熟悉的梅花图挪开了一些,露出的货架上,摆上了一个个精致漂亮的红釉小瓷罐。
    哪怕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铺子里依旧充盈着淡淡的梅花香。
    只要闻了这个味道,便知道这是实在的用梅花做的清膏,与外面常见的用其他香料调和模拟的不同。
    秋华年虽然做了许多梅花清膏,但没有一口气全卖出去,依旧是限量售卖,每五日限售十罐。
    定价则来到了三两银子一罐。
    这个价钱对普通人来说太过高昂,可对那些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反而更衬他们的身份了。
    新品上市,秋华年还搞了一个“新年大促销活动”。
    为了让喜欢梅花清膏的人都能在新年时用上心仪的香,秋记六陈暂时放开限量销售的限制。
    只要为梅花清膏不拘诗、词、对、文写一篇作品,拿到铺子里让人当众念出来,得到众人的认可后,便可购买一罐清膏。
    这下更没有人在意梅花清膏的定价了,对文人们来说,花钱都不一定买得到,靠文采才能得到购买机会的东西,简直太对他们的胃口了。
    如果这东西和梅花、和解元扯上关系,那就更不得了了,必须想方设法地拿下。
    辛辛苦苦作诗作文得到了花钱的机会,还得高高兴兴地谢谢齐黍乡君呢。
    一时之间,秋记六陈铺子里到处可见吟诗作赋的人,文人们在这种事情上都要脸,因为需要当众读出来让众人认可,所以没有人敷衍了事,拿来的都是仔细推敲过的佳作。
    有些有文采的女子和哥儿,也做了诗文,让下人们带到秋记六陈铺子,凑这个风雅的热闹。
    秋记六陈的梅花清膏,在襄平府上层圈子里掀起了一阵阵梅花热潮,清膏的销量也水涨船高。
    对此秋华年乐见其成,嘱咐孟圆菱找专人把这些诗词歌赋记下来,回头挑好的集成一本诗文集,刊印出去进一步宣传梅花清膏。
    当然,杜云瑟的那首诗肯定要放在第一页。
    梅花清膏的制作成本很高,又要用大量的猪油和鹅油,又要用许多烈酒蒸馏酒精,又要用上好的茶油和蜂蜡,加上人工费用,哪怕大量制作平摊了成本,那么一小罐的成本也已经来到了一两银子左右。
    也就是说每卖出一罐梅花清膏,秋华年能挣二两银子。
    在新年大促销活动的刺激下,过年前的这短短十来日,秋记六陈竟卖出了三百余罐梅花清膏,赚了六百多两的净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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