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秋华年眼睛一亮,“生擒住安南国王了吗?”
    杜云瑟摇头,“我朝大军进攻安南王都之际,安南国王想携带宠姬弃城逃跑,事情败露后,安南军队自行大乱,国王已丧生于乱军之中。”
    秋华年听了安南国王的离谱操作,忍不住咋舌。一国之君在敌人兵临城下时悄悄带宠姬出逃,最后被反噬而死,实在怨不得别的。
    “这下安南要怎么办?是扶持听话的国王,还是直接设立都护府?”
    原本吴深率军从西南边境进攻安南,是为了与从海上发兵的太平侯形成合力,帮助占城夺回被安南占领的失地。
    不料大裕军队的强度和吴深的战力对安南来说过于降维打击,只花了短短几个月,竟把安南王都都攻破了。
    “看过战报的大臣们主要有两种声音,一是设立安南都护府,将安南变为大裕的藩属国,派官员过去与安南国王共同治理安南。”
    这个方案有些激进,不过秋华年觉得有可行性。安南过去就屡次骚扰大裕边境城镇,欺压南洋小国,南洋地理位置重要,大裕想发展航海事业,必须先把它收拾服了,否则迟早会因此遭受损失。
    “还有一种呢?”
    杜云瑟说,“废除安南王室,将安南并入大裕国土,重新划分州府县,完全由大裕治理。”
    “……”秋华年一时无言。
    不是,怎么第二个还要更激进,原来第一个方案才是保守派?
    “陛下是什么想法?”
    “自然是想选第二种。”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是每一位有雄心壮志的帝王都无法拒绝的功绩。
    新开辟一大片国土所需的人力和物力难以估量,后续的治安和管理更是难上加难,但现在的裕朝有足够的实力不虚这些问题。
    “史籍有载,安南在千年前曾是华夏之地,如今让它重新为我朝天子所统御,是在收复失地,于情于法皆有迹可循。”
    秋华年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这正气凛然的理由,“这是云瑟你说的?”
    “这是新任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黄铉的原言。”
    秋华年张了下嘴,哭笑不得。
    黄铉此人能力出众,本事不小,是昭新帝登基后亲手提拔的阁老。秋华年与他不熟,只知道黄铉的政见一直非常稳重保守,经常会对杜云瑟和秋华年的一些创新措施提出异议。
    有这样一个没有私心但时常唱反调的“政敌”并不是坏事,托他的福,秋华年和杜云瑟能及时发现问题,进行调整,以人为镜便是如此。
    连黄铉这样的纯血保守派,都对开疆拓土抱有如此大的热情,别人就更不用说了,难怪两种方案一个比一个激进。
    虽然爱好和平,海纳百川,但华夏从来不是软包子和老好人,无论哪个时空,哪条历史线上,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武德充沛,从骨子里散发着战斗民族的气息。
    秋华年突然想起在现代时看过的一个段子——
    欧美的政客在竞选时常常把削减军费作为一个卖点,但在华夏你要是喊这个口号,一定会被群众骂成卖国贼。
    从来没有人嫌自家军费开支太多,只恨不能开众筹多造三四五六七八艘航母,最好每省都有一个,称霸蓝星,哦不对,是带领人类命运共同体共同反抗霸权主义。
    从古至今,这些质朴的热血与气势从未变过。
    秋华年耸了下肩,看来安南重新变成大裕的一个州势在必行了,认真算下来,他这个因农术封爵的齐黍县主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在另一个时空,农业和军事可是长期共享同一个电视频道。谁说打仗的事和齐黍县主没关系呢?
    ……
    如秋华年所料,在开疆拓土罚不臣的事情上,朝内朝外各派势力的态度几乎是一致的。
    不出一个月时间,朝中就定好了完整的章程。
    安南或者说新鲜出炉的交州依照古籍重新划分成了七府三十六县,主要官职全由裕朝派官员过去担任,同行的还有上万名为了分到糊口的土地、过上更好的生活自愿过去的移民。
    在划定边界线时,大裕遵守承诺如数归还了占城的失土,占城向大裕称臣,摄政的玉草公主获封护国公主。
    从天津港出海到占城王都需要不到二十日时间,上国的使臣到达王都时,正赶上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对占城而言不是常见的天气,有时一年也不一定有一场,米粒般的细雪被风吹得纷纷扬扬,刚一落地便消融无踪。
    玉草公主率领百官站在码头亲自迎接使臣,看清庞大的队伍正中心的人后,纵然这一年里长进不小,依旧愣了一下。
    一阵朔风拂过,星星点点的雪粒沾在那人的眉梢眼角,像一幅朦胧的画。
    “老师,您……”
    玉草看着他身上繁复华贵的礼服,看着大裕使团中其余人恭敬的态度,一时不知该问什么,该说什么。
    “大人,我们到了。”
    梅望舒微微颔首,拿着代表使臣身份的金叶镶嵌白玉的节杖,一步步走下大船。
    他的脸已经去除了易容,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哥儿,但无人敢对他担此重任提出半句异议。
    二十天前,使团出发前夕,已经稳稳把控整个朝堂的昭新帝放下了几道平地惊雷。
    第一道旨为几乎全家都战死边关的孤竹梅氏平反,梅氏冤案发生在二十多年前,主要证据已经被平贤王等人尽数销毁,昭新帝下了死令,不计人力和时间成本大海捞针般排查,一年多后终于找到了梅氏是被冤枉的铁证。
    所有证据连同免罪的圣旨一起昭告天下,让这次平反完美无缺,没有丝毫可让后世之人指摘怀疑的地方。
    第二道旨以天子金口为梅家长女梅争春和翰林学士文晖阳赐婚,文晖阳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元化元年的状元郎,梅争春却是嫁过人的亡故之妇,这个旨意宣读后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礼教卫道士跳出来言词凿凿地反对,不用别人说话,文晖阳自己一个一个骂了回去,生动地告诉众人大儒也不都是好脾气好惹的。
    那些人想起来文晖阳年轻时仗剑直言,辞官云游四方的作风,灰溜溜地退缩了。再不退缩,文晖阳背后还有杜云瑟与齐黍县主两口子呢,一块儿上来谁惹得起!
    如果说前两道旨只是出乎意料,第三道就是真的让死守礼教的人吐血三升了。
    昭新帝“找”到了梅氏主家遗孤梅望舒,同时公布了梅望舒在占城的一系列包括找到占城稻在内的功绩,让钦天监上表说这是大裕的贵人福星,于是昭新帝顺理成章地封他为天意侯。
    ——可这位经历传奇的金贵的梅氏遗孤,他是一个哥儿。
    有人不敢明着反对,委婉劝昭新帝改封梅望舒为郡主,实在不行,把牙咬碎了封青君也可以,结果没等到第二天,这个世家贵子就被贬官发配到边远之地当县令去了。
    最后关于天意侯的争论,在天子的一意孤行下不了了之。
    梅家人确实差不多死绝了,但梅氏在朝中却不是孤立无援,反而能量不小。地位特殊清贵无比的翰林院的最高官员即将成为梅家的女婿,往下一代,本朝最有声望的齐黍县主更是直接有梅家的血脉。
    秋华年的身份曝光那日,听闻此事的人全都惊掉了下巴,一路走来,他所获得的一切成就都不是这个身世带来的,反而是他为这个身世添上了更多的荣光,救赎了已逝和还活着的梅家人。
    一些暗恨齐黍县主的人,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发现这个真相,如果早点揭露他的身份,他就会因为是罪臣之后被处罪流放。
    这些痴人说梦般的妄想,只能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滋生,稍微一见光便会被世人讽刺嘲笑。
    与梅家有关的人一个个权高位重、简在帝心,这个家族只剩寥寥几人,朝中却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
    世上仅存的几个梅家遗孤都得到了封赏补偿,秋华年没有自己接受,请旨将这份封赏转移给自己的母亲梅争春。
    梅争春成为了雪梅县主,今年寒雪降临之后,文晖阳会在秋华年杜云瑟的陪同下前往辽州杜家村,迁走爱人的坟冢。
    这朵心急早早绽放在冰雪寒霜中的红梅,在风中飘零了十九年,终于落入了记忆中温暖的怀抱。
    接到圣旨后,文晖阳抱着自己奋斗一生的迟到了的明黄色卷轴大醉一场,又哭又笑,酒醒后提出想见那对凌辱虐待梅争春的夫妇一面。
    梅望舒罕见地有些犹豫,见文晖阳执意坚持,才带他去了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废弃房屋。
    这对愚蠢恶毒、作恶多端的男女被割去了耳朵和手脚,戳瞎了一只眼,剪掉半条舌头,敲碎了全身的筋骨,靠秘药吊着命在地上蠕动。
    这些事情,是梅望舒在抓住人后,当着嘉泓渊的面一下一下做完的。
    他的手很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割完最后一刀时,忘了躲嘉泓渊帮他擦去脸上血迹的手帕。
    梅望舒不想让文晖阳接触这些过于血腥的东西,事实上,他连对秋华年都没有细说,更别说亲眼看见。
    但被诗文典籍熏陶半生的文晖阳没有感到不适,相反,他竟笑了起来,向梅望舒借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雪儿是我的妻子,她的孩子很好,他们都和你没关系。”
    不成人形的秋传宗仅存的一只眼因恐惧瞪大,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文晖阳挥下匕首,鲜血在他眼前喷溅,热得人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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