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飞果然名不虚传,竟有如此巨力。”
    张绣拨马回身,凝神戒备,脑瓜子却还有些嗡鸣,身边其他将士血战厮杀的声响,一时间竟似都听不见了。
    他只能双眼死死盯着张飞,紧张地注意张飞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以免被对方突施杀招。
    “西凉狗贼吃我一矛!”张飞却是得理不饶人,趁着对方耳鸣还没缓解,又是一声暴喝,同时蛇矛狂抡猛砸,朝着张绣凌厉冲来。
    张飞冲过来的途中,蛇矛抡飞的轨迹上,一左一右两骑西凉老兵被矛头扫中,一声不吭直接坠马而亡。
    张绣见他来势猛恶,不敢轻忽,只是横枪斜架,没敢硬挡。本拟枪矛相交后,就顺势卸力,再如刚才那两招一般、把张飞的蛇矛偏斜荡开。
    然而,随着枪矛相交,张绣就懵逼地发现,情况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张绣的双臂,一开始是挺尽全力、肌肉彻底紧绷,只想着先挡住蛇矛的巨力抡砸。
    可是枪矛相交之后,张飞的巨力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瞬间,而且是在快速往回收的。张绣压根儿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用力过猛,点钢枪不由往前递送,身体也稍稍失去了重心。
    多亏张绣也是经验丰富的猛将,发现不对后立刻腰马合一,硬生生夹住马腹收回身形,胯下战马也被他夹得吃痛扬起前蹄。
    但对面的张飞更是当世罕有的猛将,哪里会放过这样的破绽?他立刻顺势猛压矛杆、往回拖拽兵刃。因为受力不匀,蛇矛的分叉侧尖,立刻就贴着张绣的点钢枪杆内侧、朝着张绣前手握持的位置扫啄。
    张绣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稳住身形重心上,等他发现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连连松开前手,却只觉手掌一凉,痛觉还未传来,握持枪杆的前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已经被蛇矛的分叉削掉了。
    原来,张飞这一招,看似势若雷霆,其实一开始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兵刃相交后,他就想利用蛇矛分叉的倒钩,锁住张绣的枪杆回拽,逼得对方脱手!
    就好比两个人角力推手时,看对方明明是个巨力莽汉,所以另一方刚上来就尽全力,但那個巨力莽汉却跟你玩阴的,瞬间往回收力。尽全力的一方,这时候能站稳不往前摔倒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力反抗?
    张绣的武艺虽明显不如张飞,但要是堂堂正正厮杀,抵挡张飞数十招还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他万万没想到,张飞这种满面虬髯的粗豪勇将,居然会跟他玩阴的。最初的三四招实招之后、突然夹杂一招虚招。
    等张绣连连提防,已经丢了两根手指。指望用剩下八根手指握枪再战,那就连十招都未必撑得过了。
    更兼一个武将被看似智力比自己低的敌人算计,这是非常打击人心态的。张绣又惊又怒又痛、心浮气躁之下,招数愈发散乱。
    他挟愤狂舞,把点钢枪使得泼风相似以求自保,一时间倒也泼水不入。
    但这样的狂躁打法,对体力消耗太大,张飞偷袭得手断了对方两指,根本不会跟他争一时之长短。就只是拉开距离以蛇矛扫击格架、打断张绣节奏。
    不过区区数招之后,张绣一口怒气稍泄,章法渐渐散乱。张飞瞅准破绽,蛇矛如毒蛇般刁钻狠捅,就把张绣肋侧捅穿。
    张绣惨嗥脱力,张飞又补上两招,彻底结果了对方。
    整个过程中,双方骑兵也并没有让主将单独斗将,而是一团团绞杀在一起。刚才张飞在击杀张绣的过程中,他们各自也都冷不丁分出一两招,把逼近的敌骑捅死。等张绣断气,旁边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双方都有。
    “张绣已死!降者不杀!”张飞把蛇矛抡转如飞,再次清出身边一片空地,随后暴喝压制敌军的气势。
    他独有的巨大嗓门,让张绣的死讯,比此前历次斩将事迹都传得更快更远。不过数息之间,方圆百步内的曹兵都知道张将军死了。
    刘备军一方也因此愈发气势如虹,原本躲在车杖缝隙之间的长戟兵,纷纷奋迅冲锋,挺戟捅刺,发起了反攻。
    张绣麾下的骑兵,很快被人数更少的步兵压了回来,一时人心惶惶,只想借助战马的速度优势,赶紧脱离战斗重整队形。
    张飞也不敢掩杀深追,毕竟他麾下骑兵不多,追出己方步兵车阵太远,万一有个闪失就锉动锐气了。
    所以张飞果断下令弩兵重新上车、放箭给敌骑送行。一时间空中再次矢如雨注,让曹军骑兵在败退途中又丢下二百多具尸体。
    “将军,追么?”张飞身边的部将一个个双目血红,跃跃欲试。
    张飞却动静收放自如,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追什么追!我们就这点骑兵,一个个都忘了今日来干什么了?赶紧上船撤退!我们这一路是佯攻!掩护大哥在另一侧登陆的!”
    部下不敢抗命,立刻执行,一炷香的时间后,张飞部就全部上船撤走了。
    ……
    另一边,张绣麾下的败兵在走远之后,也不敢回头,一路跑回了十里地,终于撞上了夏侯渊亲自率领的、前来接应张绣的步兵预备队。
    如前所述,夏侯渊也是为了抢时间,让张绣带着骑兵先行,自己带步兵随后增援。
    没想到步兵才赶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前线的接触战已经打完了,而且还败退而归。
    夏侯渊拦住败兵,厉声呵斥整顿纪律、收拢队形,打听后才得知张绣疑似战死了。
    夏侯渊闻言不由又惊又怒,又不甘心,连忙下令加速前进,要去张飞的登陆场看个究竟。
    可惜,等又过了一刻多钟之后、夏侯渊赶到战场时,只看到敌人早跑得没影了。
    夏侯渊大吃一惊,他还以为,张飞在杀了张绣、击退曹军骑兵后,会抓紧时间扩大登陆场、巩固滩头阵地呢。
    没想到居然是彻彻底底的虚晃一枪!
    到了这一刻,饶是夏侯渊智商再低,他也已经想到:
    “不好!张飞在此虚晃一枪,肯定是声东击西、掩护主力在别的方向渡江!没想到有张飞本人在的这一路,居然也能是佯攻!快快回营!”
    曹军将士们赶忙执行将令,又急吼吼折返跑往回赶。
    许久之后,三十里路赶完,部队回到江北主营,这支预备队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夏侯渊再想组织预备队堵截,就只能临时再另挑一部人马了。
    可惜,刘备和庞统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夏侯渊刚刚赶回主营,贾诩就脸色铁青地迎面堵上来,告诉了他一个噩耗:
    “禀将军,就在你之前出营后半个时辰,下游方向就有斥候来报,说是敌军船队转入宕渠、寻了一处水深的河湾,靠岸放下了一支兵马,人数比刚才来报的张飞部还多。
    但营中骑兵主力都被集结去迎击张飞了,属下没能立刻组织起堵截兵力、实施半渡而击,请将军定夺!”
    夏侯渊听说下游这路“主力”居然已经登陆这么久,一颗心也是往下急沉:这肯定是赶不上半渡而击了,等到自己把军队调过去,对面早就立足稳固了。
    夏侯渊只是还有些不甘和不解,忍不住追问:
    “有张飞亲自领兵的那一路,居然是佯攻?没有张飞的那一路,居然是主攻?可曾打探得没有张飞的那一路,究竟是何人旗号领兵么?”
    对于这个问题,贾诩倒是能应声而答:“目前还未探明,敌军上岸时没有立刻打出旗号,应该是为了虚实相应。不过属下已经让人尽力盯着打探了。”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又有一队斥候入营汇报,夏侯渊连忙召见,细细询问,这才问出了结果。
    “回禀将军,我部哨探查明:下游宕渠方向的登陆点,敌军已经顺利立营,并且打起了刘备本人的旗号!”
    夏侯渊和贾诩不由相视一眼,眼神中也流露出森然。
    “竟是刘备亲自督军渡江?刘备倒还真是重视本将军!既然事已至此,明日只有与刘备亲自决战了!他有胆就来强攻我们的主营好了!”夏侯渊一边感慨,一边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虽然今天又吃了一个败仗,但要夏侯渊立刻改变主意撤退那是不可能的。
    一来敌人的登陆地点比预想的还近,自己想撤退,绝对会被贴脸衔尾追杀。
    二来夏侯渊派去宕渠征粮的偏师也还没全部回返,这时候自己跑了,就是抛弃友军袍泽。夏侯渊虽然智力不行,但人品还是挺仗义的。
    既然其他一切可选项都被堵死了,他也就只有硬碰硬守营跟刘备死战了。
    而夏侯渊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才有空抽出时间,跟贾诩、冯楷说明了今日的败绩细节,提到张绣的死讯。
    贾诩跟张绣都是西凉贼将出身,董卓余孽。此刻听说这事儿,贾诩内心也不免升起一股悲凉:当初自己劝张绣投曹,就是卖了张绣换取自己的安全和富贵。没想到如今张绣终于是被克死了。
    ……
    另一边,刘备在当天入夜时分完成登陆后,紧急招呼将士们赶紧扎营、稳固防御。
    一直拖到酉时都没看到夏侯渊来“半渡而击”,刘备和庞统就知道夏侯渊已经知难而退了。
    又拖到戌时,从上游虚晃一枪后撤回的张飞,也顺流嘉陵江而下、又拐入宕渠,登陆跟刘备会师,合兵一处。
    刘备问了战绩,听说张飞斩了张绣,顿时大喜,吩咐人备酒,跟三弟痛饮三大碗。
    张飞倒是想多喝,被刘备亲自监督硬生生拉住:“三弟不可!明日还要攻打夏侯渊主营,只要击退夏侯渊,你要喝多少喝多少!现在再敢多喝,明日就别参加对夏侯渊的总攻了!”
    张飞就算再嗜酒,听了这个条件,也只能化酒欲为仇恨,强迫自己回去早点休息,争取后续再建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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