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作者:梵高的日光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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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变成了一棵树,无论有没有风总在瑟瑟发抖的一棵树,因先天弱小、后天又没得到适当的施肥和浇灌而长得叶子寥寥枝干斜曲的一棵带着凄凉的绿意微笑的树。去年年末她出院的时候,医生给她开了一大把药,并再三叮嘱:不能太累,不能过分情绪波动。于是惶恐无助的曲莉成了一个必须小心翼翼的药罐子。她继续拒绝交往同圈子的朋友,说有我一个就够了,她只能按部就班过规规矩矩的生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连这个话题都不再敢跟她多谈了。

    沙扬往年是在美国过圣诞、在中国过年的,今年应该是无论圣诞还是年都是在中国过的吧?也许该约沙扬打打球了吧?把我的那些无端而来的各种思绪打掉,把我这日渐消瘦的疲惫身躯尽量锻炼得强健一些,顺便也再见见“她们”,以安抚我这皮毛下跟曲莉一样惶恐无助的灵魂。

    2  背负一生的错

    二月份我跟沙扬打过六七场球,有时去球馆,有时到天台,也跟迷林见过一次面,这样,我的感觉基本上从“年”的纷繁杂乱与混沌虚无里走了出来,继续开始我的时而精彩时而寂寥、时而其乐无穷时而百无聊赖的人生。

    沙扬依然话不多,只是好像要把生命中的精力全宣泄掉似的拼命打球,但几场球下来,她还是毫无保留地跟我谈了最近的生活状况。原来,这个年沙扬是在美国过的,沙扬没回去过圣诞,她先生大光其火,坚持要求沙扬带孩子回美国过中国年,不带孩子也可以,但沙扬必须回去。沙扬的父母也批评了沙扬老是逗留在中国而不陪先生,没能很好地尽□□,还跟女婿自我检讨了一番说过分纵容女儿了,并主动帮沙扬和外孙女收拾好返美的行李。沙扬在双重压力下,只好带着女儿到美国过年。

    “如果机舱能活动,我真想从飞机上跳下去。”那次在天台打完球后沙扬说,“我甚至期待发生空难。”说着就淌下两行眼泪。

    “想过解除婚约吗?”我试探着说。

    “他不同意。”沙扬简洁又直率地说,随后眼泪就像小河一般源源不断地流淌,她把脸埋进掌中抽泣起来,很快,眼泪便透过指缝分几股从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滑下来。

    我无计可施,只好沉默地等她安静。

    沙扬如水分过多的春天,抖动着双肩哭了好久,这当中,我冲调了两杯热热的巧克力奶茶,打开了天台中的那台旧音响,放进一张班得瑞的纯音乐cd,那是迷林带过来的,整整一套,有八张碟,“用了我一个星期的工资呢,”当时迷林说,“不过,实在太美了!音乐是无价的。就放在天台听,它们般配。”

    《日光海岸》的音乐纯净、愉悦、开阔,渐渐弥漫了整个房子。一曲终了,沙扬终于停止了哭泣。我们开始慢慢喝奶茶,直到整杯入肚才开始交谈。

    沙扬说,她先生一直就不满意她老回中国,总希望她天天不离左右,说西方人是最不能忍受夫妻分离的,觉得那是不人道的表现,虽然他们的家庭观念不如中国人的强,但一致认为夫妻关系应该凌驾于任何其他关系之上,所以沙扬老惦念着娘家亲人而离开丈夫是极其错误的,必须加以矫正,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能如何严重?”沙扬讨厌他的威胁,嘲讽地问。

    “你不能当一个这么冷酷的女人!东方的女人不是很温柔顺从的吗?你为什么没做到?你不像一个妻子!”气急败坏的男人对女人咆哮道。

    “我们离婚吧。”沙扬说。

    “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我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提出离婚?错的是你,要提出离婚的应该是我!”男人困惑而恼怒。

    “我们不合适。”女人说。

    “可是你答应了我,你选择了我,你在教堂发过誓,你要对我们的婚姻负责!”男人感到很无辜。

    “对不起。但我们的文化背景不同,思想观念不同,生活在一起不快乐。”

    “我保证让你快乐,只要你留在美国。我们一起抚养女儿,在假日的时候一起去旅游、运动。只要你不回中国,就什么都好办了,什么问题也没有了。”男人冲动地抱住女人,“沙扬,我的达令,我爱你的,我一点也不想对你发脾气,只是不能忍受分离,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

    “他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沙扬懊恼地说,“因为我欠缺热情,总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感到很委屈也很愤怒。”

    “可以理解。”我说。

    “我们过的这个年,他很受伤,经常情绪失控,有时像宽容的大象一样迁就我,有时像被困的狮子一样发怒,有时像受伤的狼一样嚎叫,有时像败阵的马一样落泪,然后又像温顺的小狗一样讨好我,向我道歉……看着他这样,我知道自己错了,一开始就错了,老男人也是人,我不该跟他结婚,是我伤害了他。”沙扬抿了抿嘴唇,两颗大大的眼泪滚落了下来,“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无法做他希望的那样的妻子,我没办法快乐,我不想跟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的每分钟都是煎熬……如果当年我结婚的决定是个错误,那么我该为这个错误背负多长时间?是不是要一辈子?是不是错了就永远无法回头?是不是我不再有任何别的出路……”沙扬又忍不住泪下如雨。

    “也许多次提出离婚,最终他会答应的吧?他也希望生活得舒畅的啊。”我说。

    “不知道。这个年,我们几乎天天在吵架又天天在和好,反反复复的,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了,我说再这么下去我会死的,他说再这么跟我分离他也会死的,最后他还是放我回来了……回来后又每天打越洋电话,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啊……”

    “这是最难熬的时候,挺过去就没事了。”我笨拙地宽慰。

    “可是这种日子真的很难熬啊,何况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我妈妈见我回来了也不再像以前那么高兴了,她认为我应该留在美国。如果没有孩子,我想我会选择去流浪……”

    “不要想那么漫无边际的傻问题。”我说,“如果你是坚决要离婚的,就决绝一点、再冷酷一点,同时争取尽快解决,这期间什么也别想,挺住就行了。”

    沙扬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泪珠未干的乌黑的眼眸像两颗润泽的黑葡萄,茫然地注视着前方的地面。

    三月初的一次打球后,沙扬约我周末去樱云花园赏樱花。我问是否叫上迷林她们,像去年一样,只是由我们的四君子变成五君子。沙扬说不好,说她不是不喜欢我的朋友,只是不习惯这样的“集体活动”,说她自从辞职去了巴厘岛以后就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人多了反而拘束,不知该如何说话好。另外,交这么一批朋友,难免又要重新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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