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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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桓温有逆反之心,桓容也不是善茬。

    不声不响接走南康公主,明显早有谋划。凭此断言桓容想造反,或许有几分牵强。但是,以他此番举动,言其“忠心朝廷”更不可能。

    谢玄心绪不平。

    先是王献之,紧接着又是桓容,凡他知心相交之人,无不渐行渐远。

    刹那之间,他竟有些迷茫。恰似清晨的薄雾,灰蒙蒙的笼罩在眼前,不慎陷入雾中,一时看不清前路。

    正烦躁时,廊下忽然传来一阵木屐声。

    不到片刻,谢安出现在门前。

    “叔父。”谢玄正身行礼。

    谢安笑道:“阿奴躲在这里,我找你许久。”

    谢玄不解,问道:“叔父寻我何事?”

    “日前得一副残局,和文度言,必在五日内解局。如今已过三日,仍是毫无头绪。我知你素喜棋艺,正好来帮帮叔父。”

    说话间,谢安除下木屐,迈步走进室内。同时命童子摆上棋盘,单手执棋,全凭记忆摆设棋局。

    残局摆好,谢安捻起一粒白子,示意谢玄执黑。

    “阿奴,叔父是不是被人笑,全要看你了。”

    “叔父,玄心情烦躁,恐无法执棋。”谢玄实话实说,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隐瞒。

    “哦?”谢安挑眉,笑问,“因为何事?”

    “朝会之上,桓氏父子两封上表。”谢玄认真道,“难道叔父不担心?”

    “担心有何用?”谢安反问道。

    “这……”谢玄词穷。

    “事已至此,正如这副残局,无论黑子还是白子,取胜不易,败却简单。”谢安放下棋子,双眼直视谢玄,“阿奴,你要记住,以谢氏的立场,不可能做观局之人。一旦入局,必须拼尽全力。”

    “为了晋室?”谢玄皱眉道,“值得吗?”

    谢安摇摇头。

    “晋室虽弱,好歹国祚百年。如今偏安南地,亦为汉室象征。若权臣篡位,登基改制,士族宗室可甘于人下?”

    谢玄没出声,神情微动。

    “如若不甘则兵祸将起,乱兵四出则苍生遭难。永嘉之乱必将重演,百姓颠沛流离,生灵涂炭。”

    收起轻松的表情,谢安看着谢玄,一字一句道:“甚者,北敌南下,据此大好河山。如是汉姓,或有三分余地。如若不然,泱泱华夏,尧舜禹汤之土,岂非要落入胡人之手?”

    “阿奴,晋室孱弱却非不可扶持。权臣势大,终有倒下之日。纵然前路多艰,为苍生百姓亦要试上一试。”

    谢安手腕悬空,啪的一声,棋子落下,死局仿佛有了生路。

    “其间的道理,你可明白?”

    谢玄没有立即出声,而是低头看向棋盘,良久方才颔首。

    “叔父,玄明白。”

    谢安笑着颔首,又捻起一粒白子,落到棋盘右角。

    “……叔父。”

    “恩?”

    “之前言是对弈。”

    “恩。”

    “为何连下两子?”

    “啊,确是。”

    “……”

    “落子无悔,更改不得,换你来下,我尽量克制。”

    谢玄:“……”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无语良久,谢幼度赫然发现,就乱用词语一事上,叔父和容弟或许会有共同语言。

    与此同时,桓熙和桓歆得到消息,知晓桓大司马返回姑孰,桓容带着亲娘和李夫人北上幽州,京城之内就剩下兄弟俩,不由得头皮发麻,暗道不好。

    晋室和桓大司马早有共识,后者的妻、子留在都城,变相作为人质,维系脆弱的和平。南康公主被接走,无疑是给了晋室一巴掌,顺便在“和平条约”上狠踩两脚。

    换做一年前,桓熙腿脚未伤,桓歆身在姑孰,或许还能看看笑话,甚至激动一下,如果晋室问责,亲爹可以借机动手,成为九五至尊。

    现下的情况完全不同。

    再是后知后觉,两人也该意识到,自己彻底成了废子,沦落成留在建康的靶子。

    两人日夜都在祈祷,盼望亲爹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动手。不然的话,他们十成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压根没法囫囵个离开建康。

    越想越是害怕,桓歆几乎不出房门,对着桓容猛扎小人。

    桓熙一日赛过一日阴沉,想到提前派去姑孰的忠仆,禁不住嘿嘿冷笑。他不好过,旁人也是休想!

    假如那两个奴子出事,大君还会轻易舍弃他?

    先前不过是为争一口气,如今却是为了保命。无论如何,那两个奴子都必须死!

    纵然他不能继承大君的位置,可他会有儿子。只凭这一点,桓济就无法相比。而桓歆……想到冠礼宴上的种种,桓熙再次冷笑,单是桓氏族中的那一关,他就休想过去!

    贾秉未同桓容离京,而是暂留城内,简单做一下收尾工作,再随商船北行。大概是事情顺利,时间充裕,在登船之前,贾舍人沉吟两秒,唤来健仆吩咐一番。

    “就照这么办,可记清了?”

    健仆抱拳领命,迅速下去安排。

    未几,城中流言纷起,重点提及桓大司马父子情深,离开之前不忘请桓容桓祎入营,父子畅谈半个时辰。

    “大司马舐犊情深,淮南郡公至情至孝。”

    “如此来说,长公主殿下居建康至今,正该往亲子封地。”

    “大司马尚在,不是该去姑孰?”

    “这你就不懂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大司马军政繁忙,身边又有娇妾美婢,大长公主去了姑孰,哪有往幽州舒心。”

    “的确如此。”

    “听闻大司马特地将幼子接到身边教养。”

    “可不是,我和你说……”

    类似的流言不断传开,百姓八卦桓氏父子和桓大司马后宅的种种,有心人则会深想,甚至开始脑补,桓温当真不喜嫡子?莫非是在世人面前演的一场戏?

    殊不见前脚刚有风声,后脚桓容就能得利?

    先是盐渎出仕,后是改盐渎和盱眙为封地,紧接着官升刺使,掌一州军政,最后则是提前加冠,天子下诏升爵,实封食邑三千,与亲父比肩。

    一门两郡公,可比诸侯王。

    这样的荣耀直追王导王敦,如何不令人瞠目。

    细想之下,有人猛拍大腿,恍然大悟,哪里是父子不和,分明是演技高超,骗傻子呢!最直接的证据,桓大司马和桓容同日离京,前者吸引众人视线,后者自然能从容安排,确保不出半点纰漏。

    越想越是这样,怒斥桓温父子不地道的同时,对扮演傻子的晋室报以无限同情。

    被人这么算计,心肝肺还好吗?

    流言越传越广,甚至连朝中文武都开始怀疑,桓大司马究竟是不是在演戏。

    可惜当事人远在姑孰,镇日同汤药为伍,为护住性命不遗余力,没能第一时间知晓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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