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央 作者:唐思

    第四十三章

    下午一行人起程回柳城,我跟彭朔半道又去了趟秦先生家送小宝。

    拉着小宝交代了几句要乖要听话,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马车上,我一直情绪低落,所以不怎么讲话。明雨星元偶尔聊上几句,彭朔也不搭腔,两人渐渐的也不说话了!旅途一下变的很是安静。

    “你到底怎么了?从家里一出来就一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是离家了不舍吗?”

    我抬头看着彭朔微蹙的眉头,“嗯,是不舍。”这只是一小部分吧?可是我又怎么能告诉他,真正让我不舍是其实是他呢!

    一回了柳城我们就又变成侯爷和丫鬟了。

    彭朔轻笑着抚了抚我的头发,“傻丫头,以后再回来就是了,这样吧!我答应你,今后每年至少让你回来两次,每次可以待上十天,怎么样?满意了吧!”

    我微笑着,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手,点了点头,“好,谢侯爷恩典。”

    彭朔笑的开怀,“免礼!”

    我轻轻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彭朔,不要再对我笑了,那只会让我更心痛……

    回到云庄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其实也不一样了。

    比如彭朔就比以前更喜欢缠在我聊这聊那,连赵远找他都不理!每次惹得赵远挑着眉眼暧昧的在我俩之间来回瞟,“笑”的说上两句重色轻友什么的,彭朔大罗卜脸不红不白的欣然接受。我则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然后心偷偷的、一抽一抽的疼。

    再比如我也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来,饭也越吃越少,回到云庄不到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圈,彭朔看的直皱眉。赵远狐疑的凑近彭朔小声问,“她是不是有了?”彭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张脸红一阵青一阵的,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个一字,“滚!”我依旧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心已经痛的麻木了。

    我在跟自己较劲!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拔河。

    一个说,“忘记他吧!他不会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们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去,再想着他只会让你更痛苦!”

    是啊,我也知道,所以我正在努力。

    另一个马上跳出来反驳,“为什么走不到一起去?!你有试过吗?你有努力过吗?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就将这段感情宣判死刑了?!”

    试?努力?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要怎么试?怎么努力?不顾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吗?!你当这是在拍肥皂剧吗?理智一点吧!明知道前路渺茫却还要硬着头皮往上冲,那不叫勇敢,那叫愚蠢!”

    对,坚决不能做个愚蠢的人。

    “哼!狡辩!你这本就是在逃避,是鸵鸟心态!你以为这就是理智了?这是懦弱!你本就是个胆小鬼!”

    是吗?原来我一只都在逃避?!我是个胆小鬼……

    “你懂什么!你能想到的就只是大胆的争取吗?那有什么用!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会理解你吗?!他会同意你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无理”要求吗?!好吧!就算他同意了,那别人呢?比如郡主,比如彭家,甚至是当今皇上!他们也会接受吗?不可能的!那么到时候你又准备怎么办?!”

    是的!没有人会同意的,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丫头!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去死吗?!!

    “乱讲!这些都不是理由,让我们回到问题最核心的地方,我只问你,你爱他吗?如果你爱他,就请珍惜现在的每一天,甜甜蜜蜜快快乐乐的谈一次恋爱,这不是很好吗?就当是在大学里,难道你还以为每一段恋情都是奔着开花结果去的吗?活在当下!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你又何必早早的便开始折磨自己!”

    大学?恋爱?对啊,我一直都把问题想复杂了!就当谈一场恋爱不就好了,谈的来就谈,谈不下去了就分手!

    “你又错了!是,在大学里每个人都可以自由恋爱,不想未来!可是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们不仅可以自由恋爱,她们还可以和平分手。那么你认为,一旦跟彭朔确定了关系,当日后发现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他还有可能放手吗?!不会的!他会不惜一切的将你禁锢在身边,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不爱你了,哪怕你们之间剩下的只有痛苦,他也不会放你离开!这就是这个时代离得男人的绝对强势,无人可以反抗!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了,你说的对,他是不会放手的,分手?他的字典里一定没有这个词。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消极呢?!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做事情怎么可以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呢?!你怎么知道你们就一定会激发矛盾?你怎么就知道他终于一天会将你禁锢?这一切你都跟彭朔交流过吗?!你有问过他吗?”

    我心中一震!

    问他……?是啊,我是不是可以跟他交流一下呢?!

    还是不行,他不会心平气和的跟我交流这件事的。如果让他知道了我的想法,他只会用更激进的手段对付我,比如那天露营里的那个半途而废的霸王硬上弓!

    两个小人儿就这样整天在我脑子里辩论、争吵,谁也不服谁。而我,只能每天浑浑噩噩的听着她们争,听着她们吵,整日犹如游魂一般经常走神。每每听不见身旁人说的话!

    彭朔对此眉头皱的一天比一天紧,后来干脆就不来我跟前晃悠了。

    我一颗心顿时空落落的,他这是厌烦我了吗?!是不是太快了?!呵~!看来我的做法果然是正确的,他本就只是个孩子,当我活蹦乱跳充满朝气的时候,他觉得我好玩就靠过来了!当我死气沉沉如同痴傻一般时,他便觉得无趣,远远的躲开了!那么,他现在是要去哪呢?他已经找到了更有趣的人来取代我了吗?

    秦小叶,这关你什么事儿?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管好自己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种要死不活的状态中走出来?

    别急,快了!等哪天看见彭朔身后跟着个乖巧又漂亮的丫头,我想到那时候,我就该醒醒了。乖巧又漂亮……,那应该是他喜欢的类型吧?偏偏都不是我所具备的。所以他会很快把我放下,这一点也不奇怪,是不是?

    彭朔,你可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个人啊!这样我就可以彻底的把你忘记了,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六月十六,皇后娘娘莱因寺之行结束,返回云庄。

    全府上下跪迎凤驾!我挑了这么个没人管的时候偷偷去了咏春园。

    小院儿里的丫头们都在,像这种重大时刻,她们是被禁止出院儿的,违者重打五十大板!

    跟大家打了声招呼,然后一如既往的同巧玉和小晨躺在床上说话。

    巧玉看着我端详了半天,皱着眉道,“你怎么了?几日不见怎么瘦成了这个德行,脸色也不太好!”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床帐顶,轻轻开口,或许是因为时间长不说话,声音出奇的沙哑,“我想离开这里,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巧玉噌的的一下坐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出什么事儿了?!你惹侯爷生气了?侯爷罚你了?”

    我轻轻摇头。

    小晨也急了,“你别光摇头啊!那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到是说啊!”

    我只是静静的躺着,盯着帐顶的目光慢慢变得模糊,然后有什么东西从眼角轻轻滑落,之后便不停止了。

    巧玉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儿你就说,你这是要急死我们吗?”

    我感觉嗓子发干,便咽了咽口水,谁知这一咽,嗓子竟疼的我肩膀忍不住一抖,眼泪流的更凶了。

    小晨见我这样,也跟着抹眼泪,“小叶,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们说说吧!我知道我们可能本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你说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一点儿!小叶,你这样,看着让人心疼!”

    我一动不动的盯着帐顶的那个小破洞,我记得那是有一次跟巧玉疯闹,不小心头上的簪子刮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怎么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了呢?!

    “我爱上他了。”我微微勾起嘴角,扯了个苦的不能再苦的笑。

    巧玉和小晨双双愣在当场。

    “谁……你说的是谁?!”巧玉有些回不过神来。

    “彭朔。”

    她俩愣愣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儿!这也值得你这么副要死不活的?!你难道看不出来侯爷对你也是有情的吗?傻丫头,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这样笨了呢?!”

    “我知道。”

    “什么?!”巧玉又被我这句弄愣了。

    “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了。”

    巧玉蹙眉,“那你还在这担心什么?!”

    我冷冷一笑,微微转头看向她,“如果我说我想成为他这辈子唯一的女人,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巧玉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小晨更是傻傻的连眼泪都吓了回去。

    这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我心中苦笑。

    “算了,当我没说,我只是心里烦,又累又烦,想找个地方歇会儿,你们什么都不用说,就这么静静的陪我一会就好。”然后我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那天之后的第三天,我碰上了彭言,或许应该说彭言碰上了我。

    当时我正坐在那条去咏春园的偏僻小路上发呆,这里是个很适合发呆的地方,因为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打扰。但是我却忽略了一个人,他也是很喜欢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的。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他微笑着问。

    他似乎总是这样温文尔雅的笑着,可是他明明的个忧郁型的啊!为什么要强迫自己笑呢?明明笑不达眼底。

    “不想笑可以不用笑,至少对我是可以的。”反正我只是个小丫头,没人会在意的。

    彭言面上明显一愣,当真渐渐收了笑,定定的看着我,“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嗯。”

    “为什么?”

    “不知道。”

    他眼神闪了闪,习惯的轻轻笑了笑,随即像是想起了我刚才的话,又收了起来。

    “你想离开这?!”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听大丰说的。”

    大丰怎么知道?!

    还用问吗!当然是听巧玉说的。这两个家伙,平日里还假装纯情,说什么一切都要等宝清姑姑做主,还让我不要乱开玩笑!原来都是假的,俩人儿早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无话不谈了,连我的秘密都拿来当情话讨论了!这对……狗男女!(说的真难听!)看我下次见了她们非要好好报报这泄密之仇不可!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我叹了口气,轻轻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昂头看着顶上茂密的枝丫和透着斑驳光线的叶子。

    “不能。”

    彭钰轻笑,这回这真真正正的笑!

    “是跟子晙闹别扭了吗?他就是那么个脾气,你应该……”

    “他为什么不喜欢你?”我打断他的话,问了个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他看了看我,然后也抬眼看着头顶的树冠,“可能是他认为我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父爱吧!他总说父亲对我比对他好。呵!真是个孩子!”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洒在他清俊的脸上,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却更为他添了一份柔和。

    “嗯,你说的不错,他就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彭言莞尔,转头看我,“你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吧?竟然还说他!”

    “我不一样……,其实……我已经很老了,比你们都要老。”

    彭言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不太明白你说的,但我确实也觉得,你不太像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嗯,你的感觉是对的。算一算,加一加,……我也快三十五了吧?!”之前的二十六年和来到这的九年,果然是三十五了呢!好老啊!

    “呵呵呵……”彭言笑出了声,显然是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好,你三十五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小叶姑姑呢?”

    这里的一些上了年纪的没有结婚的体面丫鬟,都被叫作姑姑。

    我也勉强笑了笑,“五少爷想叫什么都可以,不如以后你就叫我杨雪吧!听着……亲切。”杨雪是我现代的名字,已经多少年没人叫了?!我都快将这名字忘了。

    彭言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那一天我们又说了很多,天上地下、有的没的胡侃了一大堆,我的心情竟然也莫名的好了许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跟他说这么多话,也许是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位贴心的邻家大哥哥,很容易的就会让人放下心防。

    其实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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