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与仁不能两。

    论方运侧重哪方面,必然会有人攻击,必然会得罪一方。

    方运心道不愧是一群积年老吏,整人害人的法子比精通,但治理国家却狗屁不通。别说景国一国,千百年来那些独领的人物都试过,始终拿这些官吏没办法。

    离开他们,下到一县,上到一国,都运转不开。

    方运也想刀斩乱麻,但自己若不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压住他们,一旦被这些官吏抓住把柄,那他们就可联手辞官,整个宁安县都会乱作一团,一旦有三科获得末的丁等,将没有资格得到状元!多也只是榜眼。

    就如同从童生试到进士试中,一旦某科获得丁等必然落榜,哪怕其他几科是甲等也用。

    “可惜,你们弄错了一件事……”

    方运在心里默默想着,然后看向还不起钱的刘泉,问:“你可怨张有德?”

    刘泉一愣,力地摇摇头,道:“小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怨他?若没有他,我恐怕已经早就把房屋典当出去,家破人亡。”

    “不错。”方运称赞完又看向张有德,“你可怨刘泉?”

    张有德轻叹一声,道:“怨倒是不怨,他也是走投路。”

    方运问:“若你并不缺钱,愿意再给他一些时间吗?”

    张有德道:“我若不是面点铺生意惨淡。定然会宽限他,您可以问问邻居,我张有德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泉微微低着头。红了眼圈。

    在场的一些人声叹息,这两人或许不是什么泽被苍生的大慈善家,但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人。

    方运突然微微一笑,道:“身在绝境,知恩知仇;占据道理,容人谅人,皆是大善!那一百折扇何在?”

    刘泉忙道:“禀大人。已经交由门外的差役保管。”

    “来人,取三把来!”方运道。

    “诺!”就见两个差役步走出。论是正堂内的人还是站在门外看着审案的人,都比好奇,不知道方运要做什么。

    不多时,差役拿了三把折扇递给方运。

    方运先拿出一把打开看。扇骨乃是上好的湘妃竹,琥珀扇坠晶莹剔透,纸张坚韧,扇面上的画工也不错,如若不出意外,会卖个好价钱。

    唯一不足的是扇面有少许污迹,导致价值大减。

    方运打开三把折扇,然后提笔在每张扇面上写一个“善”字。

    方运的法已经进入二境,不用置放。写完后笔墨自然凝聚,墨汁不散。

    方运合拢三把扇子,示意差役向前。然后望着张有德与刘泉微笑道:“本县第一次审案,遇两善人,便赠与你两人。这三把折扇,张有德一把,刘泉两把。刘泉!”

    “小……小民在!”刘泉的嘴唇哆哆嗦嗦,原本微红的双目已经浮现淡淡的水雾。到了此刻,他已经明白方运要做什么。

    方运一字。价值千两!

    给他两把扇子,是让他卖钱!

    “本县判你三日之内连本带息还清欠账,并摆酒致谢,你可服气?”

    “服!服气!小民……给大人磕头了!”刘泉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对着方运连磕三个响头,然后伏在地上捂着嘴大哭起来。

    泪水打湿袖口。

    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明明有家有业,却因突逢大变导致败落,后不仅没有摆脱,反而雪上加霜吃了官司,自己儿女和家业危在旦夕,压力之大几欲让他疯狂,却没想到后会是这个做梦都不敢想的结果。

    一旁的张有德也红了眼圈,轻轻一叹,向方运一拱手道:“早就听闻大人的种种传闻,正面也好,负面也罢,但亲历您审案,才知您不仅有惊天之才,亦有解危之智,有济世之心!小民经商多年,见到数官吏,今日才知何为父母官!请容小民三拜!”

    张有德向方运弯腰大拜三次。

    于八尺看向方运,目光异常明亮。

    主簿申洺与县城陶定年相互望着,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惊惧之色。

    这个案件绝对没有提前泄漏,是两人在今天清晨商量后决定让方运先审理这个案子。

    昨日送给方运有关的文中,关于此案也只是提及是债务纠纷,没有任何细节。

    但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方运不仅看破了他们的用意,还以绝对高明的手段化解,这太可怕了!

    别说去年的状元计知白,就算是比计知白有天赋的天才或那些老官吏,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个手段。

    方运不仅没有违背律法,甚至还超越了律法,做到了律法都做不到的事!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这就是真正的仁与义!

    敖煌露出敬佩之色,嘿嘿一笑,甩了甩尾巴,道:“宁安县的官吏果然心向虚圣,又帮了方运一把。本案一出,不仅会上《文报》,甚至会被礼殿推举上《圣道》!细微之处见仁义,这可是儒家推崇的!”

    于八尺哈哈一笑,道:“今日之事,教人向善,行仁行义,便是教化有方!”

    “让民有所得,民有所安,便是民生安乐!”

    “完美地处理好案件,便是刑狱有成!”

    申洺默默低下头,右手死死握着,轻轻颤抖,这个案子不仅难不倒方运,不仅没有给他们找到攻击的借口,反而让方运在教化、民生和刑狱三科都获得好处!

    至于附加的文名和各地人族的称赞,已经不算什么。

    申洺默默地望着门外的天空,心想若告诉计知白后,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吐血。

    门外等待审案的人各有不同,有的比感动,有的连连称善,有的胆战心惊,有的犹犹豫豫。

    等差役把扇子交给两人,方运微笑道:“好了,此案了结。京恩,本案的审理过程可都记下?”

    “已经部记下,只不过字迹有些潦草,用了草。”夏京恩面有愧色。

    方运微笑道:“东汉大儒赵懿曾言:盖秦之末,刑峻密,官烦冗,战功并作,军交驰,羽檄纷飞,故隶趋急速耳。官即篆,既然繁杂,简单的隶自然充当军取而代之,之后隶亦被继续简化,才有了后来的草。文字乃是人族重要的交流工具,易学易懂易用才是根本,若逆流而行,便是酸臭腐儒,便是刁难孩童学习,便是阻挡人族前进之步伐!堂审笔录不易,用草妨。”

    夏京恩拱手道:“学生受教。”未完待续

    p:对了,把《渔歌子》改成《浣溪沙》的是词圣苏轼,他极为喜欢《渔歌子》的清丽。另外,亦有东坡画扇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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