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皱——东坡暖阳 作者:依禾

    第二章 情迷 4

    陪 读

    我斜倚在床榻的木柱上,手拿《史记》随意翻看着,虽是满目的繁体字和竖排的之乎者也,但曾经扎实的古文功底加上历史专业出身,我还可略知一二,大体看懂一些。现代时我心浮气躁不曾读过,就当现在补补课吧。

    苏轼则端坐于桌前,手执羊毫正在疾书。

    这些天来,我已经改邪归正,不再到处乱逛了,而是一心一意陪伴在苏轼左右,为他端茶添水、研墨伺候,俨然一个合格的小书童加伴读。

    苏家读书氛围很浓厚,家中有个专门的豪华的大书房兼图书馆,取名“南轩”,其间藏书颇为丰厚,而且环境幽雅,适于阅读。但是现在,苏轼更喜欢在我们自己的房间读书,因为有我陪伴。读到兴致时,他会兴高采烈地拥我入怀,朗诵给我听,那明快的、磁的男中音煞是好听,让我百听不厌;读到艰涩难懂之处,他会停下来,招我坐在他腿上,一起探讨研究,谦逊真诚,称我为他的良师益友;读到卑鄙奸诈丑恶事,他会拍案而起,义愤填膺,满脸通红,语调激昂;读到一些趣闻乐事时,他又会仰天大笑,讲与我听,共同分享。他一惊一乍的,爱激动,像个孩童般天真可爱、质朴坦诚;他一会儿兴致勃勃,一会儿又会忧郁沉思,常常旁征博引,妙语连珠,上至黄帝,下至当朝,天文地理,哲学医药,无所不通,无所不谈,知识之渊博,论述之辟,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又是那么谦虚,对我的分析与合理建议连连称道,虚心接受。陪他一起读书,总会有无尽的乐趣,意想不到的收获,常常让我流连不舍。

    他除了读书,就是写文,而且十分勤奋努力。他的字写得极了,潇洒飘逸,富于神韵,他在宋代书画界“宋四家”中可是排行首位呢。我本就喜欢书法,现在正好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么会轻易放过呢,而且免费的师傅就在眼前。

    他对我的书法表示了些许诧异,对教我写字的差事却一点儿不嫌烦,好像还很是以此为乐呢。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落笔、讲解,呼出的热气阵阵袭来,弄得我意乱情迷,脖颈□难耐,我稍有躲闪,脑门上就会挨上一记暴栗,反复几次,引得我暴怒,狂跳着放弃。明明是他在引逗人家嘛,却还要借机惩罚人家,这种给别人下套儿的人着实可恶之极。

    他对我写的每一个字都作认真点评,辟到位,一针见血,在这位名师的指点下,我的书法水平提高很快,还受到了他的大力称赞。我不禁美滋滋地想,如此下去,将来回到现代,我也可以当个书法家了,我也可以到处去题个字卖个钱什么的,别忘了,我可是宋代著名书法家“宋四家”之首苏轼的高徒啊!

    正当我异想天开之际,脑门上又挨了一记重重的暴栗,我气得要抓狂了,跳起来,满屋满院地狂奔着追赶他,等累得快要瘫倒时,我总能如愿以偿地抓到他,狠狠地教训他、驯服他。

    他写文章,是有感而发的,本没有计划。当时许多名人都写日记,但他不写,他是有感就写,无感的话几天都不见动一个字。

    众所周知的,他是大名鼎鼎的“唐宋八大家”之一,对他而言,写文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随便,他一生著述甚丰,有诗文合集《东坡七集》(现存诗歌2700多首),词集《东坡乐府》(现存340多首),笔记杂纂《东坡志林》、《仇池笔记》,学术著作《易传》、《书传》、《论语说》等。但是,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文体裁多样、内容广泛、不拘一格、才华横溢,时人无与伦比。要写出一两篇美文容易,但要做到篇篇彩却实属不易,而他做到了。在宋代,他是人们推崇的偶像,上至皇族,下至百姓,都以能读到他的文为快,到后世,千百年来他一直为人们所称道、赞颂。与这样的人物朝夕相处,我当然也不会放过请教的机会了。

    当我一脸崇拜地、媚笑着、讨好地问及他的文章为什么总写得那么好,为什么总是能让人爱不释手时,他大笑起来,宠溺地看着我,眸光闪闪,俏皮地捏一下我的腮帮,亲昵地揉一揉我的发顶,拉我入怀,将我的手置于掌中,一边爱怜地摩挲着,一边朗声开口:“作文章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又曰:词达而已矣。”不及他说完,我就怒火中烧了,脸一黑打断他,“停!能不能通俗些?满口的之乎者也,累不累?我听不懂!”

    听我言,他呵呵一笑,并不介意,继续道:“修词作文没有什么秘诀可言,关键是要行止如‘行云流水’,何时行、何时止是无规矩法则可言的。只要你的情思美妙,并能真实确地表达出来,表达得够好,那么,文章的迷人之处与独特之美便自然而生了。”

    他稍顿了顿,看了看我,又道:“而并不是在文外附着一些身外之物,多用一些华丽词藻。如果能表现妙且能得心应手,则文章的简洁、自然、轻灵、飘逸,便能不求而自至矣,这便是上好文章的秘诀。文章具有此等特,文章便不致于索然无味,而我们也就不怕没有好文章了。”

    我不由点头称道:“懂了,简而言之,就是要‘言之有物’,要表达真实确,要有妙构思,还要有独道见解。”

    他赞许地点头,满眼的欣赏,对我这个学生表示了十二分的满意。然后,他以刚写的一篇文章为例具体给我讲解示范。

    天老爷,要想写出美文,不但要有后天的努力修行,还得有一定的天赋噢。完了,我还指望着“名师出高徒”,经他指点后,也能够名垂青史呢,至少,日后回到现代也能当个大作家,写写文赚赚钱呢,看来,这辈子是没戏了。哎,不对呀,成不了大家,成个小家也还是可以的嘛,毕竟师傅是千古文豪苏东坡,我自己也好歹有大学本科的功底,再加上本人也算勤奋努力,嗯,我不会死心的,我定要继续努力,跟大师刻苦修行,练就不出个千古名家,也要修炼成一代大家。现在,我的目标是超过贾平凹,赶上林语堂!耶!

    唉,都已经大半天了,腿也坐麻了,腰也泛酸了,背也僵硬了,而苏轼依然一动不动,专心致志地写着。

    我终于忍不住了,可怜巴巴地望向苏轼,“子瞻兄,轼儿,咱们能不能出去活动一下,散散步!”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不说话,继续飞笔疾书。

    唉,我叹了口气,这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无奈地起身,换了本轻松一点的《唐传奇》,然后倒身躺于榻上,继续打发时光。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苏轼正笑眯眯地站于榻前望着我。我神情一紧,我可正读到彩处呢,我可不愿此刻被人搅了兴致,忙道:“可别告诉我,你想去散步!”

    他眸光一闪,代之以赞许,笑道:“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了,我还没开口,你就替我说了。你不是要去散步吗,走吧!”

    我眉一挑,眼一翻,假装闷闷道:“现在不想去了!”随即翻身背对向他,继续看书。

    他在房中缓步踱了几个来回,在我榻前停下,随后,又踱了几个来回,再停下,脸上讪讪的、又带着一丝恼怒,“勾起了我的兴致,你却说不去了,真是的。就当是陪我去散个步不行吗?走吧。”说完就伸手要把我从床榻上捞起来。

    唉!我对他,是越来越心软了。嗳,我发现,他对我,好像是越来越离不开了,不论干什么都要我陪着。嘿嘿,我不禁得意地偷笑起来,其实,这会儿,我还真的想去园中走走,透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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