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表小姐 作者:云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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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远之竟然能串通刚回京的徐沂,他和堂兄冉珩也是同窗,如何不能伺机侵染,以冉珩偏听偏信的习惯,不需什么手段就能收买。

    怪不得大伯母起初只是有意向将堂姐送入东宫,另一面还在寻访合适的人家,如今入宫却成了板上钉钉的决定,难道她不在侯府的这几年,太子的势力早已暗中渗入侯府?

    太子门下果然是文臣集团,手段也是以柔克刚、润物无声。

    “今晚准备一下,明日去一趟京营的校场。”冉念烟道。

    琼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望着夏师宜,见他似乎明白小姐的意思,思索片刻,琼枝也才明白,小姐是要去找侯爷。

    只要知道这一点,别的她就不用操心,只需依言准备即可。

    ☆、第四十五章

    已是四更天,星河欲转, 圆月低垂。

    京郊潮白河畔, 京城守军大营总兵行辕的内室里燃着数十支通臂大烛, 居中的虎皮靠椅空置无人,周围两侧分列十六张一尘不染的四方紫檀太师椅。

    徐泰则坐在首位,身后站着两个看守他的士兵,仅仅隔着一道屏风一扇门,结构相仿的正堂里,徐衡正在和麾下的将士和参军议事。

    新任西北总兵殷士茂轻率失德,贪功冒进, 甫一上任就将徐衡呕心沥血多年所部署的防线撤换为自己创制的新阵法,原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配置虽耗费人力, 却能使自宣府到榆林的五处边关重镇固若金汤。

    可惜殷士茂在任三年,改弦更张, 徐衡昔日的经营付诸东流,随着近年来突厥军民频繁南下掠夺, 边警频发,西北武备废弛的真相才渐渐被世人知晓。

    “可恶的是, 殷士茂之前上书朝廷,不仅不检讨自己的过失,反而将烂摊子甩到国公爷身上,说是国公爷重用火器、滥设防线,导致边军开支过大,西北百姓税负沉重,说自己为了平息民怨,缩减开支,这才陷入窘境。”

    说话的人语气生硬,正是当年投诚的突厥将领哥舒。

    徐衡道:“我们是军人,殷士茂是官僚,军人思考的是战争和时局,官僚思考的是银钱和升迁。”

    哥舒泄气道:“难道就任由他陷害吗!殷士茂裁撤边军,得利的可是始毕利老贼——国公还记得我为什么只身投诚吧,就是为了不再为篡位的逆贼做事,我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幸亏圣上英明,当初那道奏折留中不发,如今西北突厥大军压境,殷士茂才想起派他手下那个草包军师郑源回京鬼哭狼嚎,让京营驰援宣府,皇帝又不放心咱们重回西北,拖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是败局了!”一个参军牢骚道。

    马上涌出一干将领驳斥他,不能因殷士茂的关系就放弃宣府——“那可是大梁立国百十年来都没有丢失的重镇,不能毁在我们手上!”

    众人议论纷纷,将领们都是硬脾气,被煽动得义愤填膺,叫嚣着要北上歼灭突厥,顺便铲除殷士茂,清君侧。

    不少参军冷笑着浇冷水——“国公爷革新改制,三年来京营虽然士气大振,却还远不是突厥精锐的对手,你们不过是勇夫逞口舌之快,才不管成败得失!”

    徐泰则在内室里沉默地听着,握紧了搁在膝头的双拳。

    两个士兵耸耸肩,互相递了个眼色,似乎都在提醒对方看牢这位少爷。

    今天傍晚,就是这位少爷驰马冲进军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军营里的规矩,无论官职大小,入营都要下马步行,可他的马辔上是镇国公府的徽记,一时无人敢阻拦。

    彼时徐衡正在正堂商议军务,徐泰则直接冲了进去,说了些大事不好之类的话,徐衡没有理会他,直接命他们二人将他看押在内室,不许露面。

    第一个骑马闯军营、第一个不经通报入行辕、第一个在满座将军面前大呼小叫,这位镇国公府的三少爷可是让人大开眼界。

    因此,他们才提心吊胆,生怕这个人再闹将起来,他们又不敢像对付敌人一样对付镇国公的亲侄子。

    此时的徐泰则也在懊悔煎熬,一方面怕徐夷则真出事,另一方面又听闻军情紧迫,而自己的幼稚行为未免小题大做。

    方才闯门时急火攻心,现在平静下来,方才意识到他眼里千斤重的大事和正堂里正在讨论的事情相比,简直轻如鸿毛。

    平时自以为是个人物,不过是可笑可耻的小家子气罢了。

    良久,徐衡推门走进内室,两名士兵这才松了口气,急忙行礼。

    “怎么还不休息,明日一早就送你回家,到了你祖母面前不许胡说,她身子还没痊愈。”徐衡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到八角架前,在铜盆里舀了清水,洗手净面。

    他久在边关,早已习惯了自己料理起居。

    徐泰则垂下头,闷闷道:“没帮成大哥,又违背了我娘的话,没脸回去了。”

    哗哗的水声中,徐衡道:“你娘不会去找郡主。”

    徐泰则惊讶地抬头。

    徐衡道:“我派人回去打听过,家里一切安好,你原本也不用过来劝说我‘围魏救赵’。”

    徐泰则自知鲁莽,本就心虚,如今被人点破,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强辩道:“万一打听的人回来说我娘已经去了,大哥就该平白被郡主欺凌吗?他教我骑射又有什么错,得罪了宁远之那也是宁远之轻狂无礼在先,是我先挑衅的,大哥都是在替我受罪!我是有勇无谋,那也看不得兄弟因我受罚!”

    “伯父,这些年真是够了,郡主是你的妻子,大哥不也是你的孩子吗!他已没了母亲,可他像是一个有父亲的人吗!”

    徐衡拿起挂在八角架上的巾子,一边擦手,一边冷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他轻描淡写地道。

    徐泰则早已不知是羞愤还是负隅顽抗,沙声道:“今天来都来了,不如把回家后不敢说的话一股气说完——我敬佩大哥,如果我在那样的条件下,不会有他的骨气,可你们谁又在乎他,你知道他的才能吗?你在乎他的前程吗?难道要让他一辈子活在嘉德郡主的阴影里吗?清明那天嘉德郡主在御驾前中伤他的话,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出身又怎么了,他还是我大哥,你却还认他这个儿子吗!”

    徐衡默然片刻,道:“说完了?稍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启程。”

    徐泰则的话就像打在棉花上,这让他挫败又烦躁。

    他重复道:“我说过了,我不走!要留在这里!”

    既然逃脱了樊笼,他便再不想回到公府中那刻意营造出的太平之中,繁花似锦下,全家人都在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算计的还是院墙里方寸得失,有谁在乎突厥大军压境?那才是亡天下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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