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情景再次出现在夏尔伯爵面前。
    眼看明军步兵越逼越近,诸多贵族才刚帮助左翼方阵稳定军心,重新集结,就见明军阵中升起诸多火光直打阵前,在身先士卒的贵族马队与重步兵阵线中炸开硝烟,后面的法兰西征召军团步兵开始大量溃逃。
    他只能派出仅有的扈从作为预备队加入左翼方阵之后,把他们重新集结整队。
    比较好的是右翼,那是久经战阵的瑞士雇佣军团,夏尔伯爵知道瑞士人在河畔营地被围攻时对他令人憋屈的部署非常不满,但在战场上这些忠诚勇敢的战士非常靠得住,且自有一套内部队长军官体系,不需要派出贵族就能有效约束。
    而且由于军令的存在,即使两颗神威机关箭砸在他们阵中,却连一个逃兵都没有。
    说起来他们有点像招募的戚家军,士兵和士兵之间都是同乡、邻居,当溃逃发生时第一个逃兵会被捉住并当众吊死,他们很怕这件事,因为哪怕自己死了,家里的父母兄弟甚至后代都会因自己的懦弱作为而蒙羞,进一步导致他们会被雇佣军招兵时剔除。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谁作战勇敢,哪怕因此而死,父母兄弟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并在招兵时会因自己的作为而格外优待。
    这是一支在战场上有极高忍耐力的军团,只有一点不好——他们不听命令。
    不听夏尔伯爵的命令。
    夏尔认为此时他们应渐渐撤退,尽量拖延到马提翁元帅抢夺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成功,当火炮袭击到明军头上时再进行接战;瑞士军团没有骑兵,并且缺少远程进攻力量,只有少量弩与火枪,夏尔认为这样与明军交战有极大风险,但瑞士人不听劝告。
    左翼方阵还未从崩溃再集结这个过程中恢复过来,右翼瑞士方阵已伴着军鼓令旗向明军横队前进。
    瑞士人应对远程火力打击的方式有两种,如果对方弓箭多,他们后排士兵会把长矛驻地并不断摇晃,以期打落抛射来的箭矢;要是直射弩箭或火枪多,他们应对的方法则更加直接:冲锋。
    他们知道明军的火枪上配置短刀来代替长矛,但那兵器的长度和德意志都卜勒剑士的剑差不多长,远不及瑞士斧枪、更不及长矛,在近身战斗中并不占据优势,所以对他们来说取胜的最大可能就在近战。
    只要达成混乱的近战,火枪就哑火了。
    双方部队战场宽度相近,明军横队百人宽、瑞士军团则是三个三十人宽的小方阵,不同的是明军只有四排纵深,而瑞士方阵有足足十排士兵。
    进攻瑞士人的是徐晋所在的横队,他们的部队在相距二百五十步左右时停驻,前排工兵顿下盾牌,架起总旗箭吹亮火折子,让敌人继续接近,随后放出火箭。
    每个总旗部的虎蹲炮都打放超过三次,旗军携带的便携散子筒与药包消耗一空,只能在波次进攻中省略虎蹲炮这一波次,直接放敌人进入总旗箭射程。
    火箭尖啸声中,瑞士人的摇晃长矛战术非常成功,把射向阵后本应放空的总旗箭自半空中打落,斜刺着扎在一个倒霉鬼身上,推着他向后撞着别人退出几步,坚固的人墙被推开,把身边给他让路的士兵全炸成刺猬。
    诸多军团在遭受火箭进攻时都会溃散,极坚韧之军也会因之停止冲锋势头,只有瑞士军团在遭受火箭进攻后猛地加快冲锋脚步突出硝烟,且阵形不乱。
    他们英勇的表现赢得明军的尊敬,徐晋与另外两名百户不约而同地发出赞美:“小旗箭预备!”
    一人当先的工兵百户就表现得非常不合群了,他喊的是让工兵取下腰上悬挂的掌心雷。
    密集阵型冲锋中,憋着劲的瑞士军团也向明军还击,少量钢弩与火枪在接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被光屁溜的瑞士步兵射向对面。
    他们没光屁溜,但冬季穿紧身亚麻裤这种行为,本身在对面棉袄套棉甲的大明旗军眼中和光屁溜子没两样。
    铅弹来了,落在盾牌上令蹲在其后的工兵毫无感觉,落在后面旗军肩膀、胸膛上,像被石块剋了一下。
    然后气得尾巴冒烟的小旗箭密集地飞了过去。
    瑞士方阵在行进中前仆后继,他们只有一个信念,不论遭到任何攻势都要冲到敌人面前,进入近战他们就赢了。
    在这一信念下,甚至没人发现三个方阵已经短三分之一了。
    两军进入百步距离,左右翼两个小方阵与中军拉开距离,试图三面包抄,瑞士军团进入内心最紧张的时刻,他们知道明军火枪很多,齐射的威力不用想也知道极其惊人,他们都在等待火枪齐射。
    只要齐射完毕,他们就能在之后的装填时间里加快脚步,冲到敌人面前,迫使其加入近战。
    但明军一直不开火。
    那一个个高大魁梧身着蓝色泡钉铁棉甲的大明战士端着火枪,安静地像睡着了一样。
    八十步,没有射击。
    六十步,没有射击。
    四十步,他们已经近到能听见对面明军舒缓的鼓点军乐,瑞士火枪手在行进中完成装弹,零零散散开始第二次射击。
    明军有些盾牌被穿透,有些立着的大明旗军身上棉甲插着弩矢被吓了一跳,有些人被火枪击中闷哼一声,捂着伤口缓缓蹲下、有人蹲了一会又站起来面色平静。
    可他们依然没有射击。
    舒缓的鼓点与明军的表现甚至让瑞士步兵怀疑,对面的明军是不是没有火药了。
    他们甚至到三十步依然没射击。
    但盾牌后那些蹲着露出盔枪的身影有了让瑞士士兵看不清的动作,并且三排步兵左右各自向左右跨步散开,一直跨到两军相距二十步。
    这时明军的密集阵型散开,两翼脱离盾牌保护,每名士兵间距一人。
    二十步,三十米,这个距离瑞士士兵已经挺着矛戟开始奔跑,只需要几秒钟就能跑到面前的距离。
    突然,舒缓的鼓点加入了一种奇异的高亢乐器,急促尖锐响亮,高亢冲霄。
    上百支鸟铳木托齐齐撞击明军将士胸膛的闷响就像敲起了一面鼓,鸟铳齐齐向前放出一片硝烟。
    硝烟短暂的停顿中,盾牌后的工兵每人向前抛出一只冒烟的铁球。
    下一刻,首排铳手向右后方撤步装弹,二排步兵举铳向前上步,继续射击;首排铳手在二排继续向后推的同时将通条拔出,取出弹药筒倒入铳管,继续后退至三排;三排步兵向前一步端铳补位,在二排射击后继续向前补位。
    二排射击的同时,盾牌后的工兵继续齐齐点燃投掷出一颗手雷。
    接着三排步兵射击,向侧后方撤步,工兵投掷出第三颗手雷,并攥住了自己的钢镐与水兵斧。
    当首排步兵再回到一开始的位置时,军令并未让他们继续射击,他们攥着已装好弹药的鸟铳,挺着雪亮铳刺压低身形弓步上前,架在盾牌上准备刺击。
    轰隆声中,第一颗手雷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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