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尚书台,鱼不智一脸懵逼。

    前面谈得好好的,两位尚书表现出明显善意,鱼不智自忖不会是错觉,【拓土英杰】的名头还是能唬不少人的。但等他说明来意,画风随即大变,两位尚书想都没想就结束了对话,一点回旋余地都没留,显然尚书们认为,所提之事完全不具备操作可能。

    凉州军窃据中央,地方诸侯割据自治,国家实际处于分治状态,然而无论凉州军,抑或绝大多数地方诸侯,都没有拨乱反正的意愿,甚至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局势,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如此大环境下,尚书台作为国家政治中枢的作用被严重削弱,中央实际掌控的区域非常有限,王令难出司隶。而司隶自有郡国级地方政府,尚书台有制订总体计划的权力,执行是地方的事,至于地方政府做的好不好,自有上计制度考核,中央无权在具体事务上指手画脚。尚书台失去全国治理的舞台,又没办法直接插手地方事务,无处施展,无所适从,处境尴尬。

    除此之外,人事频繁变动对尚书台的影响也很大。

    从凉州军192年6月进长安开始算:7月,马日磾为太傅,隶尚书事,不过马日磾8月便奉旨杖节镇抚关东,尚书台处于无三公状态;直到9月杨彪出任司空,隶尚书事;12月,周忠任太尉,参录尚书事……短短数月时间,主持三公换不停,尚书台能正常运转才是怪事。

    现在尚书台基本瘫痪,基层官吏勉强撑场面,不是没有原因的。

    基层官吏权力有限,凉州军那些大佬又是稍不顺心就要砍人的野蛮人,多做多错,还不如划水明哲保身安全,但凡有风险的事情都没人愿意去做。

    可无论如何,在东汉政权架构中,尚书台就是国家行政中枢决策机构,从法理层面讲,很多事情必须得通过尚书台,否则凭什么让地方政府听话?甭管现在有没有地方诸侯愿意听中央指令,必要的时候,地方就是可以用类似“没有中央公文”的借口打太极,谁都不能指责他不对。

    可问题是,尚书台难道不是国家政治中枢?

    新拓之地归属管辖权,的确应该从国家层面给个正式说法。

    被尚书台委婉回绝,换作别的事,鱼不智明知事不可为,说不定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高原飞地非比寻常,砸在手里是会出人命的。只需想想高原大地上星罗棋布的部落,想想羌人的咆哮和怒吼,鱼不智就觉得头大如斗,不把飞地扔出去,天知道逐鹿领要付出多少代价。

    有机会得上,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得上!

    在游戏中鱼不智薄有虚名,但帝都藏龙卧虎,他这玩家诸侯初来乍到,想荡起些许涟漪都不容易,如果能找到在长安有影响力的人或许会好一些。然而遗憾的是,鱼不智至今还没找到勾搭那些朝中大佬的机会,搜尽枯肠,楞是找不到能帮忙的人,此时站在长安街头,颇有举目无亲之感。

    思索片刻,奔驿站,传送肤施。

    鱼不智在朝中的确没人,但朱儁肯定有!

    好歹是东汉名将,侍奉过几朝天子的老臣,位高权重,在朝中几十年,没些老友故旧才是怪事。前段时间巴郡缺官吏,朱儁还热心地帮忙张罗,帮鱼不智从司隶的世家豪族网罗到一些人手,共二十余人,虽说都是没能在史书上留下痕迹的人物,中人之资,但别忘了鱼不智是玩家诸侯,巴郡又不在中原,朱儁能找来这么多人,不难看到他在朝中仍有相当影响力。

    肤施守军都知道朱儁看重逐鹿领主,鱼不智跟在自己家中一样,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太守府。朱儁在书房捧着竹简消遣时光,见鱼不智敲门进来,他似乎也没觉得意外,微微点头,平静道:“来了啊。”

    “来了。”

    朱儁放下竹简,招呼鱼不智坐下。

    “面色如此难看,这是到哪碰了一鼻子灰?”

    “大人慧眼如炬,不过还是猜错了一点,我可是连着碰了两鼻子灰……”鱼不智颓然道,将在绵竹和长安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番,没有半点隐瞒。两位尚书摆明因为位卑无权不敢接招,鱼不智虽然失望,对两人并无恶感,但对老奸巨猾的刘焉却是怨气冲天,话语间没有留半分情面,直呼“老贼”。

    朱儁楞了半晌,随即哑然失笑。

    鱼不智在朱儁面前执晚辈礼,风度表现一向都极好,朱儁从未见过鱼不智如此愤怒,居然对一位汉室宗亲、同时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人口出恶言。不过朱儁是汉室死忠,鱼不智参加历次全国战役和阵营任务都站汉室这边,早被朱儁认证为“忠直之士”,最近更是接连为国开疆拓土,在朱儁心中地位持续提升,现在大概已经升级为国家栋梁级别,只要不作死反汉家天子,朱儁就会尽量维护,压根没认为这厮欠修理,反倒生出同仇敌忾的情绪。

    不就是骂了某位不成器的汉室宗亲吗?

    骂骂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话说回来,难道刘焉不该骂?

    董卓挟天子和百官西迁长安,临走前火烧洛阳,连汉室陵寝都给扒了,关东群雄痛心疾首,你刘焉身为汉家血脉,对此可曾有任何表示?不出兵,不参战,不捐钱粮,始终保持沉默什么都不做,一个连屁都不敢放的废物!

    想起这些事,朱儁心里就不爽。

    好吧,旧帐姑且不提,鱼不智好不容易在高原占了块飞地,为国拓土,刘焉贵为州牧,不出兵打仗也就罢了,居然连守土之职也敢推得一干二净。难怪鱼不智气得骂他老贼。

    在朱儁眼中,刘焉就是个无大义、无血性的老奸政客。

    抛开大义节操,再论远近亲疏。

    益州叛乱之后,刘焉跟朱儁一个在西南,一个在河套,没交道没来往,两人形同陌路。鱼不智跟朱儁的联系可就紧密多了,龙领在上郡境内,两人都面临着河套羌胡的威胁,朝廷放弃河套是当前大环境,两人只能守望相助,虽无盟约,却有事实上的盟友关系,且两人貌似都在汉室阵营,对异族态度都很强硬,可谓志同道合,彼此信任度极高,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无论大义、亲疏、抑或理念、彼此认同度,鱼不智都甩开刘焉几条街,再加上这次鱼不智发怒缘于高原飞地,事关国家利益和大义,刘焉的做法被鄙视是必然的。鱼不智骂刘焉,朱儁站那边,完全不会有任何悬念。

    骂得对!

    骂得好!

    没毛病!

    老夫也想骂,可老夫以前毕竟侍奉过几朝天子,实在拉不下那脸皮……

    朱儁拈须倾听,惬意品茗,淡笑不语。

    待鱼不智平静下来,朱儁才悠然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大人乃汉室名臣宿将,在朝中颇有根基,能否找人帮忙说服尚书台?”

    “就知道你打老夫主意,”朱儁笑哂然一笑,断然拒绝:“这件事不行。”

    “哈?”

    “不是老夫不想帮,而是你的想法不可能实现,长安肯定不会出公文。”

    “为何?”

    朱儁瞥了鱼不智一眼,皱眉道:“尊王攘夷,乃千古颠扑不破之至理,为国开疆,也是足以名垂青史之功绩,无论如何褒奖都不为过。然今时不同往日,朝中乱了,天下乱了,没有多少人关心……”

    朱儁神情平静,心情却无比沉重。

    尊王攘夷喊了几百年,长期以来被视为最重要的宗法制度。

    所谓攘夷,是指抵御异族,鱼不智接连在异族地盘上为汉家抢夺土地,把“攘夷”推向了全新高度,别看占地不多,象征意义极大。鱼不智请求朝廷接手,以行动行动表达了“尊王”立场。朱儁认为鱼不智完美诠释了何谓“尊王攘夷”,妥妥的大汉栋梁,可栋梁没好报,巴郡将士流血流汗打下来的土地,地方不要,中央不理,烫手山芋砸鱼不智手上,甩都甩不掉,这算什么事嘛?

    鱼不智小心翼翼道:“多找些人说项,或许有效果吧……”

    “糊涂!”朱儁皱眉道:“我且问你,长安现在谁做主?”

    “当然是凉州军。”

    “你找州府接管高原飞地,刘焉不答应,是不想担责任和风险,对吧?”

    “没错!”

    “既如此,凉州军凭什么为你得罪刘焉?”

    鱼不智如梦初醒,一时间无言以对。

    发不发公文,决定权不在尚书台,而是在凉州军手中。

    诚如朱儁所言,凉州军凭什么得罪刘焉?

    凉州军窃据京城,挟持天子百官自保,最担心关东诸侯打着“清君侧”旗号卷土重来,想当年董卓那样的军事强人都扛不住关东联手,李傕、郭汜跟董卓比差得远,更没底气跟全天下为敌。目前凉州军尽可能保持低调,避免激化中央与地方的矛盾,坚决不刷存在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鱼不智希望中央出面主持公道,简直跟把凉州军放火上烤没多少区别。

    另一方面,李傕郭汜肯定不想跟益州府翻脸。

    他们敌人已经够多了,十九路诸侯的阴影至今尚未彻底消散,刘焉或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刘焉起码没起兵攻打凉州军,在凉州军看来,益州府都比关东诸侯可爱得多。高原飞地在益州边境附近,进不了凉州军的嘴,倘若长安发文让益州府接盘,岂不是相当于逼着刘焉成为敌人?

    凉州大佬们脑子不怎么灵光,但不代表他们傻。

    害人害己的事,凉州军绝对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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