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而且不止一条!

    继朱儁和公孙瓒之后,第三条公告出现了。

    【法理不外乎人情。】

    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清晰明确,分明是在驳斥益州府坚称的要遵守规则,只是批驳得相对委婉。但这条公告重点不仅仅是公告内容,而是由谁发出,看清发布者姓名之后,全国很多地方响起整齐的惊叹声。

    第三个跳出来的诸侯,是冀州牧、关东盟主袁绍!

    这是很多人没想到的。

    刘焉郁闷得吐血。

    他早就知道鱼不智跟袁绍有联系,却没想到袁绍会为了帮鱼不智说话,居然拼着与自己结仇也要公然唱反调,这还是顶级豪门正常的处事方式?

    鱼不智却是多少猜到一些袁绍的心思。

    作为关东实力诸侯,袁绍有望称雄河北,然后统领河北之众逐鹿中原,成就一番霸业。要成就霸业,自然不能再象从前那样对中央朝廷亦步亦趋。袁绍巴不得汉室威严扫地,却不敢做得太明显,刘焉这次做得实在不地道,惹得群情激愤,为世人唾弃,给了袁绍一个难得的机会,果断出手刷声望。

    另一个原因,大概是袁绍与公孙瓒的河北霸权之争尚未结束。昔日飞鱼水师救走公孙瓒,证明了鱼不智有能力影响河北霸权之争,袁绍跟鱼不智重归于好,得到逐鹿领两不相帮的承诺,可冀州府显然知道论私人情谊,曲晨和公孙瓒的交情更深厚,也更纯粹,冀州府应尽可能修补与逐鹿领的关系,以免再有类似意外事件发生。

    飞地的事,公孙瓒义无反顾地帮腔,袁绍当然也不能落后。

    这就是袁绍发声的原因。

    汝南袁氏,是公认的神州最顶尖的豪门,袁绍是袁氏当代领军者之一,且声望和实力已隐隐压倒另一位领军者袁术,很可能成为袁氏的唯一巨头。某种程度上,袁绍的话可以代表袁氏态度,袁氏四世三公,门生遍布天下。袁绍还是关东盟主,对诸侯有相当影响力和示范作用,他此时站出来说话,对益州府的打击,简直比朱儁和公孙瓒两人加起来还要重!

    第三个发声的袁绍措辞还算客气,第四位则是赤裸裸地打脸。

    【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马腾。

    马腾是凉州汉子,母亲是羌女,本无意愿掺和逐鹿领与益州府的斗争,不过身为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的马腾是保皇派,且他在凉州常年与羌胡交战,也曾有过被围困,看着身边袍泽一个个倒下的痛苦和无奈,马腾对见死不救的行为打心眼里瞧不起,尤其是在面对异族的情况下。

    飞地被围困益州府却装聋作哑,马腾相当反感。

    朱儁发声的时候,马腾就想声援,却又觉得太过冒昧。没想到公孙瓒和袁绍先后跟进,这两位可都是昔日反董联盟的盟友,马腾哪还会再犹豫。马腾是耿直汉子,说话不象袁绍那样含蓄,直接以“君子”、“小人”强行给当事双方划定成分,干脆利落地直接打脸。

    第五个跳出来的是赵部。

    【州府若放行,巴东召必至!】

    赵部这一刀插得也是极准,表达支持的同时,解释了为何逐鹿领苦撑的时候巴东为何没有驰援飞地。不是巴东不想出兵,实在是益州府防贼似的防着咱呢,最后该背锅的当然还是刘焉!

    刘焉气得暴跳如雷。

    巴东有向州请求派兵赴高原吗?

    没有嘛!

    这是误导,这是犯罪!

    但益州府也不好辩驳,因为赵部的公告并没有说申请不被允许,也可能指的是担心州府不肯放行,至于其他人看到公告后是否会产生错误联想,那也不能追究赵部的责任。况且刘焉自个也清楚,赵部真向州府提出申请,他也不会同意,好不容易将赵部挪到巴东,岂能容忍赵部的势力跑到益西?

    刘焉暗自咬牙:等风头过去,定要找个机会弄死那厮……

    这当然是气话,益州府跟赵部有五年之约,现在刘焉虽声望大受影响,却也还没到彻底不要脸的地步,基本的信义还是要的。他只是气不过赵部落井下石,赵部还是他手下的人,公然跟上官唱反调对威信打击着实不小。

    赵部之后,好一阵子都没有新的公告出现。

    正当大家以为诸侯公告刷屏闹剧已经落幕时,又一条公告施施然出现。

    第六个公告回应的诸侯,是一位青州诸侯。

    【德不孤,必有邻。】

    孔融是北海相,国相官职与太守同,地位跟率先发声的几位比并不高,不过孔融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前面数人都没有的:他是孔子二十世孙。

    所有人风中凌乱。

    孔子后裔也凑起了热闹!

    在几个诸侯立场鲜明地支持鱼不智的时候,接了一句“德不孤必有邻”,这刀插得不动声色,却又入骨三分,狠捧了鱼不智,同时狠踩了刘焉一脚。杀人诛心,莫此为甚。

    至此,六位诸侯公告天下,就飞地问题或明或暗地表达对巴郡的支持。这六位诸侯,有名臣宿将、有关东盟主、有外战强人、有名将之后、有豪门贵胄、也有刘焉的下属、还有圣人后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六位诸侯几乎囊括了大汉朝最具影响力的几个群体,极具代表性。

    尤其是孔融这一下,大概率让本可顺利平息的风暴刮得更猛烈。

    果不其然,又一波诸侯公告此起彼伏:南阳太守袁术、陈留太守张邈、济北相鲍信、广陵太守张超、徐州刺吏陶谦、上党太守张扬、兖州牧曹操……加上此前发声的公孙瓒、袁绍、马腾和赵部,当年讨伐董卓的十九路诸侯,除去那些过世或失去地位的,仍在其位者先后以公告表明态度。

    此外,会稽太守王朗、平难中郎将张燕等也不甘寂寞,发公告以助兴。

    另一位玩家诸侯,东海相庙街十三少犹豫很久,最后也加入发声行列。

    实际上庙街十三少压根就不想凑这热闹,一则他没兴趣为鱼不智助攻,二则东海国刚脱贫,十三少不愿花百万金说一句可有可无的废话,囊中羞涩呢,哪有闲钱砸公告表立场?但严畯认为飞地问题已不再是巴郡和益州府的矛盾,俨然已成为撩动无数国人爱国热情和道德判定的标杆,站不站队,站哪边,很可能直接关系到朝野对诸侯的看法和评价。这种情况下不能犹豫,花点小钱消除隐患是最稳妥的做法。

    以为前面那些发声的诸侯个个正义感爆发,那是幼稚的想法。

    刘焉再怎么龌龊也是汉室宗亲,一方州牧,所有人为公义怒怼益州牧,只能说思维着实简单了些。最早发声的那些诸侯,或许公义超过私心算计,但后面跟风的那些人,恐怕大半都是借此机会为自己刷道德值和存在感。

    不得不承认,NPC英才政治敏感度更高,庙街十三少乖乖掏钱。

    当诸侯们参与这场狂欢时,有个诸侯群体却显得分外沉默:汉室宗亲。

    幽州牧刘虞不说话,荆州牧刘表也不说话,已升任平原相的刘备还是不说话。原因当然也很明确,刘焉处理高原飞地的方式惹得天怒人怨,无法为他辩护,但刘焉毕竟是宗亲,其他宗亲再不满刘焉惹出这场风波,恼怒他让宗室群体颜面无存,也不能象其他诸侯那般,公然跳出来指责刘益。保持沉默,是他们能做的最好应对,不为刘焉脸面,而是刘氏宗亲的尊严。

    所有发声的诸侯,无论措辞直接或委婉,立场都高度一致,支持巴郡。

    无一例外!

    “大人,我们再发公告解释吧?”吴懿面色惨白,心中惶惑到了极点。他牵头跟鱼不智接洽,虽是奉命行事,可局面搞成车祸现场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何吴懿都必须承担责任。

    刘焉缓缓摇头。

    他知道,这时候再多的解释都无济于事。

    汉室倾颓已久,可汉人并未失去浸入血脉中的骄傲,涉及到抵御异族,保家卫国依然不含糊。但凡有人敢越过红线,朝野间的反弹一浪高过一浪。

    公道自有人心。

    人心没那么好骗,那么多诸侯都忍不住抛开官场惯例,或明或暗地对益州府在高原飞地问题应对表达不满,充分说明益州府此前做法不得人心,引起了公愤,这是个危险的征兆。

    即便对时局最迟钝的人,也能深切感知到外界的汹涌民意。

    民意来自大汉朝每一个角落,从城市到乡村,从庶民到诸侯,所有人的感受空前一致,共同讨伐同一个目标。益州府不幸沦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载沉载浮,危如累卵。

    “不若权且接管飞地?”吴懿提出了新的建议。

    益州府如果不想被彻底淹没,就必须做点事情妇。

    此事因飞地而起,州府接管飞地能让鱼不智失去继续攻诘州府的借口,虽然遂了鱼不智的心愿,并且意味着州府必须在飞地投入大量资源和力量,益州府的实力势必遭到损耗。但在吴懿看来,与益州府被全国口诛笔伐带来的损失相比,接管飞地导致的实力损耗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可!”反对者竟然是张肃。

    “为何?”

    吴懿不服气,事情闹到这一步,尽量止损才是益州府最需要的。

    “先前以公文拒绝,虽不被外界认可,却终究有难以推翻的法理依据,外界纵对州府千般指责,也无人敢说尊王攘夷不对。”张肃说道:“受到压迫,便改弦易辙,岂不坐实了州府因私废公的口实?此议损实利,毁信誉,让诸侯看轻,令庶民生怨,于大人今后长久治理益州大不利,切不可行。”

    刘焉沉吟片刻,点头道:“有理。”

    刘焉混迹朝堂多年,见过太多斗争案例,听吴懿提出“接管飞地”时,刘焉差点就想骂他个狗血淋头。被鱼不智借题发挥搞得举国风雨也就罢了,换谁都想不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所以刘焉虽一肚子怨气,也没怪罪吴懿,但被诸侯们一通集火后便萌生退意,打算在压力下屈服,甚至不惜主动丢弃维护益州府行为正当性的遮羞布,不仅坐实了对益州府拥兵自重的指控,更会严重打击刘焉的威望和信誉,落下可能被政敌利用的把柄,遗祸之深,难以估量,如此敌视的愚蠢想法,不喷不足以平胸中之愤。

    若非吴懿举族西迁追随,刘焉怕是会怀疑这厮是不是卧底。

    幸亏张肃抢先喝止,刘焉大概已经发飙了。

    可惜吴懿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位仁兄甚至对张肃的话颇不以为然,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扯什么长远之计?但在刘焉已经点头认可的情况下,吴懿也不敢唱反调,问道:“君矫以为当如何?”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肃苦笑着,“唯今之计,我们恐怕只能争取与鱼太守和解。”

    “和解?”吴懿一滞,随即冷笑道:“君矫高论,与在下之议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张肃虽是在回答吴懿,目光却是在刘焉身上,平静说道:“在州府不接管高原飞地前提下,让鱼太守主动接下守卫责任,并公开表示此次事件源于各自对规则的不同认知,巴郡太守府理解并尊重州府对大汉朝制的坚持,并对益州府和主公在此次事件中受到的无妄责难表示歉意。如此,至少能大幅化解外界对益州府的不满……”

    “你在做梦!这种条件他怎么可能答应?”吴懿失声道。

    “只要他得到的利益远超过保卫飞地的损失,自然会答应。”张肃道。

    “给他利益?”吴懿被彻底激怒了,跟见了鬼似的尖叫起来,益州府被鱼不智害得这么惨,居然还要给对方好处,这特么还有天理吗?

    “这是交易。”张肃点头:“挽回主公名誉和威严,得付出代价。”

    吴懿身形一滞,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张肃是对的,情感上却实在难以接受,这种感觉真的很憋屈。半晌,吴懿迟疑道:“或许可继续观望。”

    “观望?”张肃皱眉。吴懿这人其实是相当有才干的,可惜他是商贾出身,虽精于计算博弈,却有失大气,眼界也不足,对大势的把握有局限,现在居然还想观望,张肃不得不再出一记重棒,希望让吴懿赶紧清醒过来。

    “此事天下皆知,诸侯先后表态,长安若有反应,我等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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