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星辰点点。承天山脉外,青平村不远处,两道身影狂奔疾行,穿林过叶,一者气定神闲,神态淡然,目露思索,一者手持长剑,略微气喘,紧紧跟随。

    正是私自下山的江枫和纪刚!

    “到了!”

    站定身形,纪刚拭去额前汗水,微笑自语,江枫轻嗯点头,注视着走来的几名村民。

    “是……是纪老哥家的娃儿!”

    “是纪刚!是纪刚回来了!”

    “哈哈!真是我们青平村的小仙长回来了!”

    寥寥几名村民缓步上前,当即认出了纪刚,惊喜呼叫,将纪刚拉到近前来仔细端详,左看右看,好不热情。

    “各位叔伯,许久不见了!”

    都是一村邻里,纪刚一一问好,并无丝毫傲慢不耐,江枫在一旁静静注视,发现纪刚神情、语气,样样皆出自真心,并无丝毫做作,不由对纪刚又高看几分。他见过不少出身凡间的人,在拜入云霄殿后,就觉着风光无限、高人一等,对曾经的邻里旧识不假辞色、轻蔑至极,纪刚这样的心性,已经很难得了。

    “快!快去把村长请来!这等好消息怎么能不先告知他老人家?”

    “对!瞧我这记性,一高兴就把这茬给忘了!我马上去!”

    “让铁娃去,他跑得快!”

    “嗯!得嘞!”

    几个村民拉着纪刚一阵寒暄,这才想起正事,急忙派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青年,去请老村长来。这时,几个村民才终于注意到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江枫,见江枫面容清秀俊朗,眉宇间英气不凡,却是面生得很,不似四平村内的人。

    一位膀大腰圆的婶子,一步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江枫,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啊!不过就是瘦了些,看起来没什么气力,不过身子骨倒是挺结实的!孩子,你是哪人呀?”

    “见过各位叔伯婶姨!”江枫毫不在意,对几位村民点头问好,微笑相迎。几位村民见江枫面容和善,谈吐有礼,不自觉亲近了几分,也将他拉到近前来。

    一个身子硬朗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件无袖短衣,止住了还欲再问的妇人,说道:“你这婆子,这孩子和小刚一路走来,那就是客人,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呀?”

    之前那位婶子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男人,正要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经传来——“小刚,小刚在哪儿?”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村内不远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长衫青衣,和眉善目,在一个青年的搀扶下拄着拐杖正快步走来,正是青平村的老村长。

    “村长爷爷!”

    纪刚欢喜低呼,急忙快步上前,扶住老村长的手臂。老村长双手微颤,拍了拍纪刚的肩头,颤声轻嗯,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罢,老村长又对那几个村民责怪道:“你们几个皮孩子,小刚回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村长,您老别生气!我们不是一早就把您请来了嘛?”

    那几个村民被这平白无故的一骂,却未还口,只是哈哈一笑,请老村长消气。江枫看得出来,这位老村长应该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一位老长辈,极具威严,也向其点头见礼。

    “这位是……”

    老村长见江枫气质卓然,非比寻常,偏头向纪刚问道。纪刚这才想起自己的疏忽,忙对老村长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在宗门内的二师兄,江枫!今日闻悉我欲回村看望母亲,特地陪我下来的。若非师兄相助,我也不可能这么容易下山。”

    “原来也是一位小仙长!老朽失礼了!”老村长听得纪刚介绍,忙向江枫行了一个儒家敬礼,江枫不敢受,忙在老村长行礼前将其扶起。

    在凡人的认知里,如江枫这般修仙之人,那就是真正的仙人,与凡人是不一样,一念就可以主宰他们的生死,是不能得罪的。但江枫自小受叶鸿飞教导礼数,影响颇深,虽然时常被指酸腐过头,但也不可能受一位老人家的跪拜见礼。

    “你这次回来是来看望你的母亲的吗?那就快随我来吧!”

    老村长拉着纪刚,向村内走去,江枫紧随其后。此时,村里的人已经被全部惊动,陆陆续续聚集到村口,要见见他们青平村的骄傲——纪刚。

    老村长见此微微皱眉,挥挥手对村民们说道:“你们也都散了!堵在这里像什么样,该干嘛干嘛去。别妨碍这孩子去看望母亲!”

    就在这时,江枫突然察觉到有一道细微的神念锁定在自己的身上,心神一凝,神色故作如常,但目光已经开始不着痕迹的向眼前一众村民扫去。而因为老村长的命令,村民们一阵轻叹,最终不得不略带遗憾,不情不愿地散去。

    正因如此,江枫的搜寻不得不中断。他不敢动用元神力,以免打草惊蛇,但此时夜色袅袅,青平村虽不大,但人口也有数百之众,一时间他根本无法锁定目标。事实上,若非他修习了破魂针,一直按照其中的经文要诀不断淬炼元神力使之愈发精纯,让自己的元神力层次大大提升,只怕也无法发现这一缕不知来自何处的神念。

    “是暂住在村里的散修,还是幽罗宗的魔修探子?”

    带着疑惑,江枫随老村长和纪刚进了青平村,一路上,有不少孩子看向他与纪刚时,神情中都洋溢着崇拜,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小星星。但江枫却再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仿佛方才一瞬的感觉只是错觉。

    同时,江枫也发现,青平村内民风淳朴,村民都为朴实诚善之人,并未因为他与纪刚的身份而表现出过于的谄媚和阿谀,转念一想,江枫也觉得这似乎是正常的,毕竟四平村皆在云霄殿外门管辖之内,若是有奸邪之人,只怕早早就被赶出村子了。不过敬畏还是或多或少的有的,这应该就是凡人对于他们眼中神秘强大的“仙人”不可逆转的念头吧!

    纪刚是青平村近五十年来唯一一个成功拜入云霄殿的人,也难怪他们会将他视作村子的骄傲,毕竟在村民们的眼中,纪刚已经是与凡人有别的仙人一列了。

    因为老村长的命令,江枫一行三人倒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一路畅行,快步向纪刚家中走去。

    行途中,老村长对纪刚详述道:“月余前,有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妖兽藏在我们青平村,食人祸乱,但我们一直没能将他找出来,当时人心惶惶,直到一位仙长经过,这才助我们除去了妖怪,还村里一个太平。

    “但半月前,你母亲突然病倒,本来没有什么大碍,所以她也就没让我告诉你。可是后来,我们村又开始有人陆续失踪,我们担心又有妖兽作乱,所以才给你写信。虽然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但信已送出,我本来想重新给你写封信让你不必记挂,但某天,你母亲忽然摔倒,病情急速加重,请了很多大夫,服了很多汤药也不见起色。她虽然仍坚持不要告诉你,但我还是决定给你写封信,告知你详情!”

    纪刚默不作言,一边听着,一边自责,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母亲竟然病重也要隐瞒,若非老村长告知,自己恐怕一直都不会知晓,纪刚只觉自己愧为人子,加快脚步,不多时,一座布满岁月痕迹的木屋映入三人眼帘。

    “娘!”

    纪刚轻唤,就要快步向木屋跑去,却被江枫一把拦住。纪刚疑惑的转过头来,只见江枫右手一翻,掌中现出一把黑色纸扇,递给纪刚。

    “纪师弟,将剑收起来,拿着这把纸扇!”

    “为何?”纪刚问道。

    江枫传音未语,不容反对的命令语气让纪刚疑惑更甚,但江枫只是又传音道:“为了验证我的一个猜想!”

    纪刚此时心急如焚,不愿再纠结此事,将长剑扔给江枫,转而拿起纸扇就冲向木屋。江枫收起这把云霄殿给弟子配置的统一制式的长剑,紧随纪刚身后,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冲进了木屋内。

    两人冲入木屋,江枫距离纪刚约有四五人的间隔,两人一时间同时无言。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家具大都老旧,看起来有不少年月了,但也有几件新置办的。临近床头处,一盏油灯摇曳着暗沉的火焰,使得屋内看起来昏昏沉沉的。

    床上躺着一个妇人,穿着素色布衣,面容苍老,风霜密布,岁月无情地在她的面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明明只是中年,却仿若垂暮。她,就是纪刚的母亲!

    屋内突然冲入两人,纪母却并未惊慌,显然已经听到了方才屋外的动静。纪母颤抖地伸出苍老的右手,定在两人中间,却似乎略偏向江枫这一边。

    “是小刚吗?”

    “娘!”

    母亲带着哭音的颤抖声音令纪刚再也无法自持,反手将纸扇插在腰后,一步上前,双手握紧母亲微颤的右手,跪在地上低声哭了起来。

    “孩子,你怎么回来了?咳!咳!咳!”

    纪母听着儿子的哭声,同样留下两行老泪,心绪起伏,急速咳嗽了几声。纪刚大惊,连忙轻拍母亲后背,为母亲顺气。

    “娘,您没事吧?”

    看着母亲苍老的脸庞,纪刚自责之意更加浓烈,心头仿佛被千万道利刃穿刺而过。他幼年丧父,是母亲不辞辛劳,独身将他抚养长大,其间辛劳,又岂是千言万语便可以说尽的。后来他拜入云霄殿,近十年了,也只获允下山数次而已,宗门本意是希望门人弟子不要太执恋凡尘,但每次回来看到母亲突然老去的容颜,纪刚就无法止住自己的泪水。

    特别是这次,母亲已经病重,却仍坚持不告知自己,只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她却甘愿忍受病魔的折磨。

    ……

    若我跋涉千里,夜行而去,那重重夜幕中必有一盏温柔的灯火,远远的为我亮着,轻唤我迟疑的脚步。那,是母亲!

    若我行差踏错,坠空落下,那无涯无际的断崖下必有一片云团,稳稳的将我托起,抚平我心中的惶恐。那,是母亲!

    若我行途路断,前行无路,那险绝断路前必有一座平稳的长桥,牢牢的将我载起,甘愿让我缓步踏过。那,是母亲!

    她为了自己的子女,情愿牺牲所有的一切,无怨无悔,只因她是母亲,爱着你,不求回报……

    江枫摇头轻叹,取出一颗灵光珠,抬手一掷,嵌入房梁中,将昏暗的房间照耀得一片光明。

    “母亲,您的眼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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