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白玉般的手掌轻轻地离开了鹰缘活佛的后背,在手掌主人强悍的真气疗伤之下,原本看似恐怖的外伤竟是在短时间内愈合了大般,那鹰缘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谁也不曾想到,之前被利刃穿身,差点儿捅成羊肉串的鹰缘,此刻却重新恢复了活力与生机。他睁开双目,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的高大男子。

    男子沐浴在阳光之中,站在一块玄虚而出的大石上,脚下却是万丈悬崖,仿佛随时都要随风而去。背后那柄长刀熟悉的有些刺眼,混合着光线的折射,在光怪陆离之中若即若离。

    “是,是你!”

    鹰缘整个人一愣,旋即陷入了某种失神的状态。素来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的他,此刻终于是露出了难以描述的惊骇。惊疑不定的脸上带着一丝扭曲和不可置信,微微张开的嘴唇颤抖着,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吐不出其他半个字出来。

    若是旁人见到了这一幕,一定不会相信这是江湖中最镇定自若的鹰缘活佛。不过他有吃惊的理由,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他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却用毕生去苦苦追寻痕迹的存在。

    “你醒了!”

    面前之人却不回头,依旧负手而立的淡淡道。语气不近不远,给人一种既不过分热情,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句话的语气仿佛一盆冷水,鹰缘忽然间心头巨震,不知怎地,他满心的激动和情绪仿佛潮水般退去,露出了隐藏在水下数十年的嶙峋而怪异的心牢坚石。那种虚脱般的感觉让他说不说话来。

    不过他毕竟是一代活佛,深吸一口气,便低头默默体察自身的情况。好一会儿,他说了一句古怪的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人缓缓道:“申时!”

    “原来是申时了……”

    鹰缘点点头。他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人的背影,又低头陷入了沉寂。那人站在一旁同样不语,既不催促也不说话。

    下午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脸上和肩头上,将他们化作了金色的雕塑。这对父子的见面,就这样演变成了一幕无声的场景。

    当那轮金日变为红彤彤的夕阳,两个人已经默默相对一个时辰之多了。那人,也就是传鹰终于说话了。他说:“鹰缘,你恨不恨我?”语气有些悠扬而空荡,不似人类的感情,不知何时扬起的长风吹拂起他的长袍。

    鹰缘从某段回忆中醒来,看到这一幕他愣了一下,却摇摇头。

    “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虽是无意,却从来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而这个时候与你见面,真是叫人抱歉啊!”

    仰望虚空的传鹰不知为何发出了这样一句感慨,在这一刻他伟岸的身躯显得有些萧索。

    旁人或许不解,但鹰缘却能听懂话里的意思。这位特殊的活佛也很清楚,所谓父亲的责任,对身份超卓的传鹰来说就有些搞笑了,或许在当年破碎虚空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有自己这样一个便宜儿子吧。

    鹰缘,鹰缘,便是所谓“传鹰的缘分”之意。自打他从母亲那里知道自己的名字之后,此后的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般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是鹰缘,因为传鹰而来,也因为传鹰而被世人所知。他的一生,在旁人眼中便是那大侠传鹰的延续,是破碎虚空留在这世上的遗迹。无论他怎么努力和挣扎,都无法磨灭这个印记鲜明的烙印。

    但一个人的一生,会仅仅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吗?这个世界给鹰缘他的命运,便是因此独特而无法摆脱吗?

    在无数个夜里,鹰缘都曾在内心里发出这样的呐喊。他曾经愤怒过,挣扎过,也曾抗争过,躲避过,但都无法摆脱命运的注视。

    直到他成了活佛,他开始有了更多的心境和感悟。在蔵庙的苦修使他相信,他的此生并不应该也不会被他人主宰。他不是一个附庸,他是独立的,一定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在某个地方。

    所以今天终于听到那个人的话,活佛笑了,布满了短短胡须的脸微微显瘦,他用一种感慨的语气道:“如果不是这个时候,就凭你说的这几句话,我一会非常的怨恨你,甚至会找你拼命!不过现在……”他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我想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

    这句话说的有些突兀,但传鹰却淡淡道:“最多还有一个月。”

    鹰缘脸色一变,他做了一个活佛经常做的手势,左手收拢在胸口,右手默默地捻着一串珠子,半晌才静下心来,缓缓道:“记忆恢复的这么快吗?我终究做不到你这般淡漠无情。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像你去走破碎虚空的道路。如果可以,这一个月我可以陪你一段时间。”

    背着厚背刀的矫健身躯微微一动,终究是摇了摇头。他冷漠道:“不必了。一个月后,我会记得你,但不会有丝毫的人类感情。你明白的。”

    “是了,你没有,但是我有。这一个月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世人所有的缅怀和纪念,都是活着的人所为,与死去的人其实没有一点儿关系。我要为自己找到一些东西。”

    鹰缘说这话之时嘴角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

    传鹰因此沉默了一会,又道:“我不会强迫你,一切都随你自己的心意。只是我要提前说一句,在我身边非常的危险。”

    “这是关心吗?这不太像你现在的心境!”鹰缘有些诧异道。

    传鹰缓缓道:“这一次出手救你暴露了我的身份行踪。我想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了我,这其实不是我所愿。这一次的破碎虚空,我原是想找一个静谧无人之处独自修行。如果不是因为忽然间心神不安,我恐怕也不会走出静修之地,然后出手救你……”

    “怪不得你选择了少林派……不过这是你欠我的!”鹰缘忽然说了这句话,“如果你想要重新破碎虚空,一定要心境无暇,这样才可以唤回你当年破碎虚空的记忆和经验。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你的破绽,是心魔,是可以利用的弱点。因为我的存在,你也不是当年无敌的传鹰,旁人就可以利用我来对付你。这个时候,你最好的选择,是一刀杀了我,一了百了!”

    传鹰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看似冷漠的眼睛之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这依旧是你的试探吗?”

    这位曾经破碎虚空的天才这般说道,嘴角出奇的有了一丝感情。

    活佛无惧无畏的与他对视,这一刻屏住了呼吸。当传鹰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之后,活佛才长出一口气,叹道:“原来你早知道了。杀了我,对你会形成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漏洞和裂痕,此生破碎无望了。对于已经有了破碎经历的你来说,安静的等待着原本记忆的复苏是最稳妥的方式。所以你和庞斑浪翻云那些人,其实是最不愿意现身,参与这些纷争。所以武曌才会用我来引出你,进而引出其他人。因为我,赤尊信出现了,那么庞斑也会出现。我想这里面一定也会有其他东西,会让浪翻云和令东来也坐不住……”

    “武曌的野心很大。她深知我们如果不现身,她就没有破碎虚空的机会!”传鹰淡然道。

    “原来你们相互之间,其实都心照不宣……好吧,我们现在该去做什么,有什么人会来追我们?”

    传鹰的目光落在了远处,口中用一种空灵的语气道:“他们已经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厚背刀也发出一种短促而悦耳的颤音,提醒着一场激战的即将到来。鹰缘听着这厚背刀的声音,忽然心里一动。厚背刀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一柄传奇长刀,它示警的越激烈,说明所来敌人的威胁也就越大。

    他预感此战会远比之前来的更加激烈,先前的那一战已经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命,那么接下来的此战呢?

    鹰缘叹了口气,觉察自己身体恢复还差不多的情况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朝自己的额头按下去,恰好在眉心的某个穴位。但即将点到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一下,指尖隔着寸余,终究还是没有点下去。

    ------赤兔记------

    百灵鸟的剑诡异的划过灰衣玩家的脖子,将他一分为二。但下一秒,小魔女的笑容凝固了,发现自己只是刺中了一个虚影。

    灰衣玩家的速度太快了,尤其是在他获取了其他人的武功经验之后。

    经过一番激战,现在场中只有三人站着了。在取得了挂掉玩家的剑法经验之后,灰衣玩家的武功迅速增强,百灵鸟已经能够感觉出此人越来越强大的逼人气势。

    方才这一剑,是她和青头好不容易才配合出来的杀招,甚至用青头作为诱饵,牺牲了青头的一只手臂才换来的机会。饶是如此依旧是被对方给躲开了。

    “你们两人做的不错,不过还远远不够啊!”

    灰衣玩家出现在一丈之外,好整以暇的看着百灵鸟和青头。他手中的长剑微微斜指地面,剑尖上兀自滴着血滴。他的目光落在百灵鸟的身上,兀自笑道:“你很强,看来是今天我最强大的对手。不过你因为要护着这个笨蛋才被我占了先机。但即便是如此,你竟然还能杀了其他三人……果然是好狠的心,好强的心机,连自己人都杀么?嘿嘿!之前明明是要联手对付我,可现在就已经开始动手了啊!”

    原来挂掉的七名玩家,四个直接死在灰衣玩家的剑下,而三位竟是死在百灵鸟的剑下!百灵鸟却是喘息道:“他们是在必死的情况下,宁愿选择死在我的剑下,也不愿意让你得利!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

    “哦,是吗?我可看到你方才貌似是急不可耐的出手了啊。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个聪明的对手,大江湖也只有这种玩家才能崛起。只是剩下的这个少年,又是准备如何死呢?”灰衣玩家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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