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张越感到更有趣的,是另外一个事情。
    桑钧跑来找他谈‘邻近数县’的问题,这背后,会不会有新丰现在的工坊主们的意思呢?
    换而言之,这些大商贾们,会不会已经沉迷上了新丰的这种数字游戏呢?
    要知道,现在新丰县衙的假民农具政策,靠的就是张越发行的新丰债券,从商人们手里借钱,然后以低息借给农民。
    借给农民的利息,大约是年息百分之十。
    以十年为期,按年偿还本息。
    而新丰债券的利息,年息不过百分之七,新丰当局甚至可以在中间赚一点辛苦钱。
    这个事情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了资本的野心。
    以张越所知,至少袁广国和他的几个朋友,现在就已经沉迷于‘假如全天下都用俺们的贷款来买俺们的产品’的狂想之中不可自拔。
    对于他们这个等级的富豪来说,钱和黄金,已经只是一个数字了。
    他们最喜欢看到的是怎么将财产安全、有效的保值和增值。
    新丰的假民贷款和债券模式,让他们看到了能够安全、顺利和稳定的增长财富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还为他们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窗户。
    在这以前,从来没有人想到过,这财富游戏还能这么玩。
    把我的钱,借给官府,官府借给农民,农民拿着这个钱买我的商品。
    我的商品卖出去了,钱又回到了我手上,同时,官府还要每年给我钱。
    这个游戏,让他们乐此不疲,痴迷不已。
    只要一想到,全天下有数百万户,四五千万人口。
    哪怕每个人向他们借一百钱来买商品,就是一个数百万万规模的市场。
    利润再低,也是年收数十万万的可怕存在。
    即使只是关中当地,这个市场也是大的有些吓人。
    而工商署,恐怕也沉迷其中了。
    张越看过桑钧的质日,他知道,仅仅是现在,工商署只能靠着官卖农具和各种工坊园产品的得利的现在。
    在过去一个月里,工商署的账面上,就已经盈余数百万!
    虽然,假如扣掉假民贷款后,这个数字将直接变成负数。
    但,朝堂和国家可不会管这些。
    他们只会看到,一个一个月就赚数百万的超级赚钱机器。
    这对工商署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强烈的刺激,比任何兴奋剂还有效!
    桑钧的想法,与张越猜测的,没有多大差别。
    他确实是很亢奋,很兴奋。
    毕竟,现在一个县几万人口,就已经能赚的如此多。
    若将假民农具的范围,扩大到周围数县,甚至整个关中呢?
    只是想想这个事情,桑钧就已经睡不着了。
    他很清楚,他爹为什么能一直圣眷不衰——因为他爹桑弘羊能赚钱,会赚钱。
    而现在通过工商署,他发现,他也能赚钱,会赚钱了。
    那么天子或者未来的天子将来难道还能放着他这样的赚钱小能手不用?
    这个世界上,五铢钱才是真理啊!
    哪怕是太子,别看调门起得高,将来登基,没有钱他就只能去找‘君子们’谈论诗书,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但,新丰县太小了!
    市场规模也小的可怜,才一个月就已经饱和了。
    害的他现在只能卖点廉价,没有多少利润的简单农具,聊以为生。
    这些东西,虽然量大,看上去交易额也不错,利润也还行,但哪里比得上之前假民农具的时候的酸爽?
    那时候,一个亭里,几个农户联手,请亭里出具文书,报告给乡里,乡吏审核后,报县衙核准,就可以直接从工商署领走一整套农具,价值数万!
    而钱款直接从县衙转到工商署帐上,每一个五铢钱都是分量十足,圆圆的让人看着就欢喜。
    工商署再将这些销售款,结算给工坊主们。
    整个程序近乎完美。
    不仅仅解决了民生问题,还解决了经济问题,更让工商署在整个新丰的名声都很好。
    工商署和工坊主们站着就把钱赚了。
    不仅仅没有留下什么坏名声,利润还很不错。
    而且……
    这个事情,还不是桑钧个人头脑发热。
    不止是工坊主都很赞同,鼓动。
    连邻近几个县的官吏、百姓,也都向他明里暗里暗示过‘他们愿意并入新丰,为长孙殿下臣民’。
    甚至,渭南县的县令阳问就曾直接告诉他‘愿渭南如新丰,四民安康……’。
    就差没有明着说‘桑令吏啊,您不能不帮俺们渭南县说说话,俺们也想和新丰的父老乡亲一样享受长孙殿下的恩泽雨露啊’。
    没办法,新丰县的变化,谁不是看在眼中,心里羡慕的要命!
    新丰有完整的,规模庞大的水利建设计划。
    水利建设的蓝图,甚至直接贴在乡亭的露布下,让所有人都看到官府的决心和意志。
    这个庞大的水利建设规划蓝图,让所有人看到后,都是无比震撼,无比羡慕。
    而新丰补种的数万宿麦,在各种化肥、堆肥的滋润下长势良好。
    赵过率领的农稷官们,更是按时前往各乡亭,指导和教授百姓种地,传授他们先进的经验与技术。
    如今,麦粉前景看好,这些宿麦的价值也立刻上涨。
    其他临县百姓一看,心里面立刻mmp,就连地方士绅三老,对于本地官吏们,也是恨铁不成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动不动就怼地方的县令官吏——尔等为何就不能和新丰官吏一样给俺们做点实事呢?
    一天到晚就知道让俺们出钱出人出力!
    但屁事也没做一点!
    而这些地方官吏们也承受着巨大压力。
    特别是关中夏季旱灾导致的歉收,让他们的政绩,变的危险了起来。
    来年若是年景继续不好,可能就要回家种田了。
    更让他们不安的,还是来自底层的强大压力。
    因为新丰假民农具,假民公田、假民赎买政策的强力推行与有效落实,在短短一两个月内,就让新丰县大部分农民用上了新式农具,村村亭亭都架起了水车。
    更要命的还是,新丰大部分贫寒百姓,都假佃到了二十到四十亩不等的公田,佃租仅为四成,良心到不行!
    而且,基本上假佃公田的百姓,确实是贫民。
    不像其他地方的,说是假佃贫民,实际上是给了地方豪强士绅,让他们当了二道贩子,转手以高地租再租给农民。
    所以呢,附近几个县的游侠们,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们要求,地方官们想办法让自己家乡也和新丰一样。
    被架到墙脚的县令、县尉们欲哭无泪。
    他们想向京兆尹求助,希望能得到上级的支持,稳定局面。
    结果京兆尹的官吏一听说跟新丰有关系,跑的比记者还快。
    京兆尹于己衍,甚至直接‘生病’了,而且病的特别严重,都不能办公了!
    而以他们自身的能耐,想要在内忧外患之中,维系原有权力和威望?这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像是渭南县、蓝田县,桑钧就听说了,这两个县里面现在连地方乡亭的官吏现在也都是看着新丰的情况流着哈喇子。
    也是看到这个情况,桑钧才有这个底气,主动提起这个事情。
    “再等等看吧……”张越想了想,对桑钧道:“桑令吏不要着急,小康之治,不是一天可以达到的,要有耐心啊……”
    他最怕的就是手底下的那帮太学生太激动,想搞飞跃式发展。
    那样的话,纵然一时成功,终究也会因为根基不稳而轰然倒塌。
    在张越看来,新丰的扩大是必然的。
    就像魔都的不断扩张,这是经济和生产力发展的必然!
    但在现在,新丰的事情都没有搞定!
    张越期望的,一批有战斗力有经验的官吏也没有训练出来。
    贸然扩大,只会葬送未来。
    还不如先扎好篱笆,做好自己的事情。
    等到明年夏四月,小麦丰收。
    到那个时候,就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而届时,通过十个月的锻炼,新丰的官吏也有了经验,知道怎么处理事情。
    就可以尝试将周围的几个县吞到肚子里。
    将新丰模式复制过去。
    以这样的扩张速度,只需要五年,就至少可以将大半个关中都消化。
    不过……
    张越看了看有些垂头丧气的桑钧,他知道,不能打击属下的积极性。
    “不过未雨绸缪,桑令吏可以准备一下,做好假民政策扩大数倍的准备……”张越笑着道:“本官的意思是……可能今年正月大朝议上,本官就会在朝堂上提议,将新丰辖区扩大……改县设区,以新丰为新丰区……”
    嗯,就像后世魔都的闵行区、浦东区一样。
    一个超级行政区,将展露头角。
    当然了,区的上级不能是郡,因为关中是不设郡的。
    但是……
    可以设一个特别的行政单位,就像太子据的食邑县一样。
    只是,这些区都将连成一体。
    桑钧听着,目光灼灼,满是兴奋,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问道:“侍中打算推一把?”
    张越听着笑而不语。
    但两人都知道,对方的意思是什么?
    是的!
    确实得推一把,也必须推一把了!
    刘进这个长孙的地位和名分,是得确立了!
    长孙长孙,哪里有太孙好听?
    毕竟,夜长梦多嘛。
    哪怕刘进不想这么快做太孙,但张越和整个新丰的上上下下,都会催着他甚至逼着他做这个太孙。
    名正言顺的国家未来!
    也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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