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赞了一句,右使的头顿时低得更加谦卑了。

    “你要知道,巨灵族当年设下难关,并非为了考量一个人的境界和力量。境界最高的人,往往都是最先发疯的。就连他们那位证道先祖,也并非族中力量最强之人。

    “如此你便该明白,真正让人证得通神之境的并非力量,所以这些关卡除了考验一个人的实力、悟性、心智,还要考究一样最为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就是机缘。

    “机缘不到,再强的力量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右使闻言,若有所思,多年以来追求力量的信念第一次出现动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次,查靳仑做得确实有些过了。你就跟着他同去,不许他耍花样。若那人死在其中,你便当场处置了他,若是活着出来了……你就把那些东西带回来。

    “不过,那些东西我不会看,你也不要去看。到时候,我再找个地方将它们藏起来吧。”

    “是。”右使答应得痛快,之后却支支吾吾:“可是……师尊是否太过小心了?以师尊的心志,怎么可能被轻易动摇?”

    “事关通神之境,算不得轻易。”

    魔主答过,却担心右使未必听的进去自己的嘱托,便问:“倘若我也像巨灵族人那样或死或疯,又或消失,你觉得以圣古之元现在的状况,会发生什么?”

    右使微微一怔,小心答道:“恐怕是立刻分崩离析,成为散沙,甚至还会……自相残杀。”

    “是啊,若连自己的分内之责都做不好,怎能妄谈其他?”

    “弟子明白了。”这一次,右使的声音多出了一些认真。

    但他也只是安静了几步路的功夫,就又忍不住问道:“师尊,您觉得那人有没有可能活着出来?若他真的出来了,难道我们就这样放过查护法?他分明就是想要独吞机缘,还对少主不敬!”

    魔主平静道:“不敬是正常的,铎儿才多大?有什么资格让别人敬畏他?敬意不是做爹的送给他的,而是需要他自己去争取的。想想我最初上位之时,杀了多少人立威,才震慑住麾下群雄?

    “放过他……那是不可能的。所谓有缘人,不过是查靳仑畏罪编造的借口而已。一度鼎盛的族群都因此消亡,一个普通人岂能破解?我给他机会,就是要让他死得冥目。”

    右使不禁感慨,“弟子愚钝,还是师尊运筹帷幄。”

    小小的马屁没有起到马屁的效果,倒是让魔主微微一顿,“不过……那人如果真能活着出来,你可要替我好好留意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呃……师尊,您刚才不是还说他不可能活着出来吗?”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天地将变,我们不能盲目自信。”

    “天地……将变?您可从未提过啊!”

    “冥冥之中的感应,无法言说。”

    天地是否会变,右使并不知晓,他只是有些不信,嘀咕道:“那小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天地变不变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能得少主如此看中?”

    说到这里,魔主的语气也多出了几分人情味,“就是因为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特别,所以才是怪事一件。

    “你也听到了,一介散修,无名无势,风属性,用剑的……这都算什么?这样一个人,却能让铎儿平等相待,引为挚友,不奇怪吗?

    “天下之大,又有几人配做我儿的挚友?”

    右使深知此话并非狂妄之语,不由叹道:“少主身份尊贵,一个普通人……确实不配。”

    魔主又似觉得好笑,“哼,挚友?他才多大,也学会说这个了?”

    哂笑过后,他的声音乎转悠然,“想当年,我也是有几位挚友的。只可惜,我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如今放眼天下,我倒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怎么会?师尊只是觉得高处不胜寒罢了。”

    因为出生太晚,右使自知不可能认得魔主挚友,只能捡他会说的说:“听说当年盛况,人才辈出,弟子无缘亲眼一见,深感遗憾。这次的漻嵩城,就是因为那些俗人模仿天宗大比弄出了些花样,才引得少主前去。这样的热闹事,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赶上呢?”

    魔主轻声一笑,“你才多大,怎么就不年轻了?哪里学得一副老头子的语气?”

    气氛轻松,右使的话就更多了,“这次我可是听到不少新鲜事呢!听说真正的天宗大比上,玄宁宗的少宗主被人打得像死狗一样,让人抬回去的。可不有意思吗?”

    “少宗主?哼!”魔主冷笑一声,“封东行是什么东西?能生出什么好儿子?”

    “那是自然。就是因为听师尊说起过从前的天宗大比,才觉得现在的弟子真不争气!清凝宗的遥夜,居然磨蹭了十年才突破养息,而且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第二第三就自相残杀,双双重伤,平白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哦?这倒是有趣。”魔主听了,也是不屑一笑,随后才道:“啊对了,打伤封宣晔的人是谁?”

    “是隐昱峰的传人,叫珞宇。虽说打败了封宣晔,可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有人说他一直躲在隐昱峰上苟延残喘,但实际上应该早就逃走了……我看他也没什么特别,白瞎了隐昱峰的名声!

    “玄宁宗更是小家子气,连输都输不起!就为了这点小事,搅得人心不宁。幸亏查靳仑临走前下令清理,否则我都要忍不住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了!竟敢在众圣殿附近埋伏眼线,简直是嫌命长了!”

    右使絮絮叨叨,恨不得把此次的所闻所见外加自己的见解全部抒发出来。

    甬道中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清凝宗没落了,隐昱峰也没落了……”

    魔主刚刚叹过,就又奇道:“嗯?隐昱峰的传人?隐昱峰上还有活人?他是何人弟子?”

    右使撇了撇嘴,“所以才觉得失望呢!珞宇的师父倒是那个曾经的天才初晓,只可惜他这次现身,还是伤病缠身,怕是没几年活头了。自己的弟子被人追杀,他居然也坐得住?愣是一声都没吭,好不狼狈……”

    魔主非常清楚,右使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残酷,才不会理解他们这代人的伤痛。他不指望也不希望右使会有了解的那一天,只是唏嘘落寞,兀自叹息道:“英雄迟暮,有心也无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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