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崇生寺,这寺与普通寺院也并无太多不同,只是寺门较宽,香火更旺罢了。那胖公子似换了个人一般,变得尤为恭敬。小和尚十分热心,为众人安排住处,胖公子又给了许多香火钱,这才满意的被人引入房门。他拉住大山便往里拽,

    “今晚和我一起睡。”

    大山立在当场,急忙抱住身子,说道,

    “公子,这可不行啊!”

    那公子揪了他一把,怒嗔道,

    “你不是还要给我讲故事么!快进来!”

    大山给身后七子使了个眼色,七子会意,走入隔壁客房,他这才笑嘻嘻与胖公子进到房中。二人在趴在床上,大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竟是讲了一夜。那胖公子直到天明才不情愿的睡去,大山出了门来,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七子正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急忙上前,大山也不着急说明,只拉着他在寺里四处转悠。他们把这崇生寺四处转了个遍,大山边走边说,只是在那后山茅草屋处多停留了片刻。二人回到客房处,大山摸出一锭碎银,塞进一位护卫手中,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便带着七子出了寺门。

    出了寺门,七子很是疑惑,

    “大山哥,你为何如此讨好那个胖子,真是奇怪了!”

    大山笑笑,回道,

    “那个胖子知道的东西很多,对我们很是有用,从他那里可以打听到不少消息!十多年了,很多人事物都早已变样。刚见这胖子,便知其家中极有富贵权势。他好听故事,只怕对这城中大事也都了如指掌,于是用了一个晚上好好询问了一番。”

    七子摸摸头,

    “不是你给他讲故事么!”

    大山大笑,

    “后来胖子兴起,我问什么便说什么,我又把那故事添油加醋一番,他更是乐不可支!我们身上并无太多银两,这以后花费,便要靠这胖子了。哈哈,也不枉我白白说了这许多好话。”

    七子一听也是莞尔,回道,

    “大山哥可真有办法,不过我们为何定要在这崇生寺歇脚,我倒是有些好奇。”

    大山回头看那寺庙,叹了一口气,

    “哎,物是人非,还是以后再一起告知于你吧。”

    七子点点头,问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

    大山手指大理城门,道,

    “风花雪月!”

    看七子不解,大山继续道,

    “这大理城中有名的酒楼,比起那云龙赕烟雨楼,名气可是要大上许多。我昨晚打听到了些消息,那对头只怕是有些不好对付,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有些为难。去到那‘风花雪月’,希望能见到那有用之人。”

    七子点头,二人一齐走向大理城。

    这大理北城门有官兵把守,守卫却并不森严,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可想这城中繁华景象。二人初进到这大理城,见这街道宽阔,四处人流攒动,小商贩随处可见,无知孩童四处奔走,引得一阵埋怨之声。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式店铺应有尽有,铁匠铺不时传来叮当之声,倒让这嘈杂的街道变得更加和谐。

    七子看这大理城靠山而建,城中地势自西向东缓缓降低,城中有多条街道,横竖交错在一起,每条街道商铺经营范围皆有不同,因而也按这街道划分成不同商区。当然,城中仍有大片区域为皇室官家所占。七子跟在大山身后,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便来到一家酒楼,七子抬头一看,正是那“风花雪月”。

    大山指着那“风花雪月”对七子说,

    “单就这规模而言,这风花雪月定然是比不上烟雨楼的。那烟雨楼后院就能建起两个风花雪月了,不过云龙赕又怎能与这大理城相提并论。烟雨楼供吃住,而这风花雪月却只有酒水吃食。这大理城交通便利,风花雪月引入各地美食,数量品质皆是一等一的好,咱们也进去好好体会一番。”

    几位小二正在收拾桌凳,见到大山七子,其中一位迎上前来,

    “客官,这时辰尚早,还未准备吃食,二位看是待会再来还是……”

    大山拍拍他臂膀道,

    “风花雪月各来一坛,再几叠精致点心,三楼雅间,这个时辰只怕没人跟我抢吧!”

    那小二连声说是,带着二人来到三楼雅间。七子看那雅间门牌上写着“观海”二字,走入雅间,打开窗户,便可远观那洱海,这清风一吹,让人神清气爽。大山看着洱海,笑道,

    “这‘观海’中的海便是洱海了,这雅间名最是质朴,不像其它的幽兰青竹沧浪疏影之类,文邹邹的,听着都来气!”

    七子笑道,

    “哈哈,大山哥定然是不喜欢那些爱吟诗作对的书生了。”

    大山笑道,

    “那群穷酸,看着都烦,一天只知道无病呻吟,仗着有些文采,便四处勾搭良家女子,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偶有一两个像样的,却是混得极差,时常被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七子笑笑,见那小二抱入两坛酒水,笑他笑嘻嘻的摆上大碗,倒上酒水,

    “客官,你先喝碗酒,点心很快就到,还有那‘雪月’也马上送来。”

    大山七子坐在窗户边,端起酒碗,

    “来,七子,这些日子真是憋死我了,咱今天什么都不想,先好好的喝上一顿。”说完他与七子一碰碗,大口饮尽。七子也是一口干下,只觉入口清咧,清香扑鼻,回味似有些甘甜。七子想着,这酒水最好是慢慢品尝才有滋味,怎料大山又倒上一碗,与他对饮。七子无奈,也只好跟着他一口喝完。

    大山看着七子笑道,

    “这楼中最为有名的便是这风花雪月四种酒水了,每种酒名取其中一字,刚才我们喝的便是这‘花’,由上好春花酿制而成,滋味甘甜,清爽怡人,是那些喜好风雅之人最爱酒品。”

    说完,大山把这半坛酒水放在一边,打开另外一坛,七子这才发现,这酒坛封口颜色与之前那坛不同。‘花’上是青绿,而这坛却是艳红。大山开坛,倒出淡红色酒水,又是一口饮尽,然后大叫好酒。七子只觉酒香浓郁非常,酒刚一入口,满嘴留香,即便下到腹中,都能感受那神奇滋味。

    大山看着酒碗,轻声道,

    “这便是那‘风’了,盛夏瓜果酝酿而成,酒香异常浓郁,其中滋味总是直扑而来,最是爽利。”

    说完大山喝尽碗中酒水。那小二抱着酒水走入雅间,身后还跟十一二岁小伙计,他放下酒水,笑道,

    “客官真是懂酒之人,您的风花雪月上齐了,请慢用。”那小伙计从篮子中取出四五叠点心,整齐的摆放在桌上,便随那小二去了,临走还不忘将门掩上。

    大山打开第三坛,那封口淡黄,七子心想,应该是那“月”了。七子喝了半碗“月”,只觉这酒入口似是平淡无味,不多时,那股清暖酒意缓缓而来,持久不散,其中滋味甚是绵长。似那女子月下相思,带着些酸楚与惆怅。

    “这‘月’极有味道,许多女子喜好这口,似乎喝了这酒能消磨爱恨情仇,又似乎只有这酒能让人醉而忘忧。听说是用那深秋金菊所酿,酒味连绵,秋意浓长。”

    大山打开白色封口酒坛,倒出两碗酒来。这酒一出,酒味四散,甚是浓烈,一闻便知是那极烈之酒。七子大喝一口,只觉这酒极寒,极辣,他艰难咽下,片刻之后,寒意退却,从喉头到胃部涌起一阵灼烧之感,半晌方才缓解。七子皱了皱眉,轻声道,

    “大山哥,这酒真是太烈了,这一坛,只怕能醉倒好几人!”

    大山哈哈笑道,

    “这便是那‘雪’了。听说是用那冰山雪莲酿制而成,当然价格也是不菲,就这一坛,能抵得上三十坛‘月’了。这酒入口极寒,酒性猛烈异常,非是豪气之人万万不能体会其中滋味。这酒极少,能喝的人也是不多,刚好能满足酒客需要罢了。这风花雪月之中,我倒是最钟意这‘雪’。嗯,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

    七子小啜几口,慢慢感受这“雪”的滋味,只觉每喝一次都会有不同体会。

    二人喝着风花雪月,吃着精致小点,好不快活。不一会,七子脸上泛起红晕,倒是有些醉了。他单手托腮,看着楼下往来人群,似有万千思虑。不经义间,他在人群中发现一张熟悉面孔,正是昨日一同打伞的俏丽丫环。俏丫环也看到了七子,顿时满脸羞涩,低下头来,不时望向七子。七子对她微微一笑,俏丫环双手攥紧手巾,想来也是心中欢喜。

    大山看着七子,轻声道,

    “七子,可别仗着英俊不凡就四处留情哦,这女子最是不易收拾,抱着你要死不活,你能咋办!”

    七子收回心神,无奈一笑,回头之时,那俏丫环已然走远。

    不一会,那胖公子带着一群府丁朝风花雪月走来,其中便有那俏丽丫环。只见他笑容满面,高高挺起大肚,气度倒也不凡。门口小二一见他,赶紧迎上前去,弯腰低头,甚是恭敬,

    “孙公子啊,您可好长时间没来了。难怪今日眼皮直跳,原来是有贵客临门。这楼上雅间……”

    胖公子心情杨极好,却不听那小二多言,丢给小二一块银锭,径自向楼上走去。七子看大山脸色有异,轻声笑道,

    “大山哥,那店小二马屁功夫也是了得,就这几句便挣了大块银两。”

    大山笑笑,摇摇头道,

    “若猜得不错,我和这胖子也曾相识。”

    七子大惊,

    “这胖子与我年纪相仿,我最多虚长他几岁,大山哥你……”

    还未说完,那胖公子推门而入,看着大山七子,

    “哈哈,你这两个小子,躲在这里喝酒,难怪我一醒来就不见了人影!”

    大山对那公子努嘴,胖公子转身让府丁退下,这才慢慢走到桌前。大山笑嘻嘻看着那公子,一手去揪他后背衣领,轻声道,

    “小 核桃,见着你叔还不磕头行礼!”

    那胖公子身体一颤,差点倒在地上,七子也是大惊,盯着胖子不发一言。

    胖公子压住嗓子,

    “你……你……”

    大山打断他说话,

    “你什么你,你这小名还是你青姨取的,再这么叫,信不信我给你几个耳瓜子!”

    那胖子嘟嘴望着大山,将信将疑,

    “是小乙叔?”

    大山笑道,

    “想起我来了啊!哈哈,你小子长得倒是够喜人的!”

    胖子尴尬笑了笑,

    “我那时刚出生,又怎会记得,只是爹娘老是提起,这四处都有你的传说,要想不知道,也很难啊!你,你,你真是小乙叔?”胖子疑惑的盯着大山,大山哈哈一笑,拍拍胸脯,

    “如假包换!”

    七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

    “你俩昨晚聊了一夜,竟是连对方是谁都没提过?”

    大山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对啊,对啊,倒把这事忘了!”

    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大山取过一只酒碗,给小 核桃倒了一碗“雪”,轻声道,

    “其实刚见你面,我就猜到了一二。刚听小二叫你孙公子,这才确定,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再看你听到‘小 核桃’的反应,那准是没错了。以后叫我大山叔,还有,见过我这事不能跟别人说,特别是你爹娘,以后再见到我,也装作不认识,记住没!”

    小 核桃端起酒碗闻了闻,皱着鼻子道,

    “这酒我可喝不了啊。还有,小乙叔,哦不,大山叔,我爹娘常常念叨你呢,他们可想你……”

    “总之要不想惹麻烦就谁都别提,听懂没?”

    那小 核桃连连点头。

    大山瞅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手腕处,那小 核桃大惊,连忙缩回手去。大山似有些怒气,

    “手链还在,那串小 核桃呢?”

    小 核桃不敢出声,把头低到桌子底下。

    “快说!”

    小 核桃身体微抖,颤声道,

    “小时候嘴馋,砸烂吃掉了。”

    大山跳上前去,揪起他耳朵,怒道,

    “你青姨给的核桃串,你竟然贪嘴吃了!”

    小 核桃憋住声音叫道,

    “啊,大山叔,小时候不懂事,算不得真的,算不得真的!”

    七子看着二人,也是大笑起来,

    “原来这小名是从这来的,真有意思。”

    小 核桃一边挣扎,一边对七子说,

    “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你怎么能叫哥,这不比我还高了一个辈分了!不行不行,你也得叫叔!”

    大山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放开他耳朵。小 核桃得解放,双手轻柔耳朵,

    “大山叔,怎么没见我青姨?”

    大山双手一摊,

    “这你别问了,总之记住我刚才的话。”

    大山停了停,奸笑道,

    “还有,你叔叔我,这不身上有些紧张,你看看,嗯?”

    小 核桃会意,笑道,

    “别的没有,这黄的白的,倒是多的很。我爹对我说,除了不能欺负女子,其它事我做什么他都不管,说是没准哪天他倒了,那全家就都没了,不如让我痛快玩上几十载,代他好好享受一番。”

    大山点点头,

    “你这爹还真是够有想法的,哈哈,有这样的老爹,也不知道你是倒霉还是幸运。”他喝了一碗“雪”,又道,

    “小 核桃,你大名叫做什么?”

    小 核桃回道,

    “孙天佑,我爹说我定是有上天保佑,才能勉强活下来,所以他让我想干嘛就干嘛,反正这命都是捡来的。哈哈,哈哈!”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

    “你俩果真是亲生父子,老子不像样,小子更不是东西。”

    正此时,雅间门响,小二在外轻声道,

    “孙公子,您要的酒菜是否一起上来。”

    孙天佑大声回道,

    “全都上来吧!”

    房门大开,酒肉果蔬齐上,大山七子看得眼花缭乱,口中不住吞咽。更奇的是,本来三五个就能拿的东西,竟是活生生用了二十余人。那孙天佑摆出架势,赏了每人银两,胖手一挥,众小二急忙谢过退出房去。转过头来,他满脸堆笑盯着大山,

    “大山叔,您这次回来是?”

    大山拍拍他头,道,

    “也没多大事,你只管保密,然后该怎样还怎样。”

    孙天佑点头称是,三人一同吃肉喝酒,不多时便将那四坛酒水吃喝干净。七子迷迷糊糊看向窗外,突然身子一动,他急忙转过头来,

    “大山哥,是那脸白如纸的病书生!”

    大山斜眼看去,正是那人,手帕捂嘴,正自咳嗽。书生身后跟着那俏脸书童,眼神直盯着书生后背,与清风阁时判若两人,七子这才坚信那晚众人皆是做戏无疑。只见那书生与书童慢步走进“风花雪月”,被小二引入隔壁雅间之中。不多时,隔壁雅间又入几人,七子瞧得真切,就是那晚演戏的众人,不多不少,刚好凑齐。

    大山看看自己碗中酒水已尽,孙天佑正要倒上,大山摆手道,

    “小 核桃,带着你的人回去吧。留下些银两,我去隔壁再借些酒水,不时便走了。”

    孙天佑有些惆怅,轻声道,

    “大山叔,你又要走了么?什么时候再回来?”

    大山拍拍孙天佑胖脸,双手使力捏了捏,笑道,

    “小 核桃,你笑起来可比你爹好看多了,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

    大山不停使眼色,孙天佑把身上银两全都放在桌上,这才满不情愿的出了门去,走上大街还不住朝楼上张望,只听他大声道,

    “哎呀,这说书人今日就要走,还死活拦不住,以后没这许多好故事可听了!哎!”

    身旁府丁凑上前面,

    “公子,要不把他抓了,这样就能天天听故事了!”

    孙天佑一巴掌打在那府丁左脸之上,

    “混账东西,小爷什么时候需要强人所难了!”

    那人吃痛,嘴中喃喃,

    “公子不是……”

    他右脸又被击中,双颊顿时高高鼓起,血水从牙缝挤了出来,那人再不敢言语。

    大山七子看到也不禁莞尔。大山揣起银钱,端着大碗,打开雅间房门走了出去,七子跟在他身后,二人一齐来到隔壁门前。只见那门牌上写“映月”二字,倒是与那“观海”有些亲近。

    大山轻轻推门,那门竟是从内别上,他轻轻敲门,口中骂骂咧咧,

    “快给老子开门,你个黑狗娃,老子撒泡尿你就别上门来,是不是想独占了那俏丫头!”

    只听房中糙汉声起,大步而来,一把拉开门栓,正要出来教训这醉鬼,大山顺势滚在他身上,一转身便来到桌前。开门之人正是那矮胖双刀汉子,被这一幕惊得不能动弹,七子笑盈盈从他身前走过,身体有些摇晃,轻轻撞到那人怀中。矮胖子正要暴起,只听大山轻声道,

    “几位好雅兴,借杯酒水可好?”

    那病书生已然认出了大山,招了招手,矮胖子急忙关上门,回退桌后,一眼不眨盯着大山。

    大山见众人面容肃穆,杀机四伏,于是大笑出声,

    “几位也真够小气,那我自己来了。”

    说完,他自己拿起酒坛,向碗中倒入酒水,又拉过七子将他酒碗满上,这才缓缓说道,

    “要不,咱一起做个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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