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盒子药,可值十间大宅院了。”菱角低声嘟囔,却被宋稚睇了一眼。

    菱角虽不服气,但还是退了一步。这药还是她遵了宋稚的吩咐寻来的,吴大夫调配许久,还动用了许多沈白焰私库里头的药材。

    宋稚一句没提这药的许多珍贵之处,只叫崔冰映以为她不过是过过人情场面,随便送点东西罢了。

    崔冰映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宋稚这人吃软不吃硬,瞧她这样子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宋稚用帕子掩住口,向前倾身打量着崔冰映面庞上留有疤痕的位置。

    崔冰映亦十分配合的偏过脸去,“似乎是瞧不见了?”崔冰映敷了粉,宋稚有些不确定的说。

    “还有一些呢。淡淡的,红红的,娘亲同我玩笑道,说这点子红倒可说芙蓉面,还省下了胭脂钱。”崔冰映还有心情说笑,可见是心结纾解,郁气尽消。

    宋稚的性子一向是个大方的,说:“我那还有一盒子,原是备着以防个万一的,你的脸既然没好全,我改明儿给你送去。”

    “谢谢王妃嫂嫂。”崔冰映喜不自胜,笑起来的模样多了几分孩子气。

    其实宋稚给的那两盒子膏药应该是够她祛疤的,只是原先用了县主送来的膏药,耽误了时候,这才留有红痕。

    宋稚应该能猜测到其中的缘由,但她并没有点破,更叫崔冰映心生感激。

    两人交谈几句,便回了各自的位置。

    宋稚偷偷往菱角袖子里塞了一枚糯米纸包着的酥饼,叫她去个没人瞧见的地方吃了,免得肚饿。

    菱角攥着酥饼,在宋稚耳边轻道:“逐月姐姐的喜团我吃了好几碗,半点也不饿。”

    宋稚点了点头,便没再管她。菱角直起身子,发觉边上那一桌的家婢正偷偷打量着自己,应该是宋稚方才偷摸给自己递酥饼的时候被这人发觉了。

    菱角警告的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那婢女倒不是个存心挑事的,与菱角对视之后便垂下了脑袋,一脸的安分守己。她立在康郡王妃身后,应当是她的贴身婢女。

    康郡王妃倒是一直想上前与宋稚搭话,只是宋稚太过抢手,来了一拨,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康郡王妃个面薄的,踌躇半天,直到宴会结束也不曾与宋稚说上一句话。

    “妇人之间原是最好寻话头的!偏你是个蠢笨的!连话都不会说。咳咳!咳!”康郡王说了几句话,便开始咳嗽起来。

    许是方才心里有些气,所以这阵咳嗽起来便没个停歇。

    郡王妃熟门熟路的拿出丸药在水里融化开来,这丸药化作的药汁儿有股子清清凉凉的味道,应该是有枇杷叶和冰片在里头,康郡王身上全是这个味道,在这寒日里叫人闻着难受。

    郡王妃喂了康郡王几口,他的咳嗽才渐渐平了些。

    “怎么?我看你的样子,倒是很不服气?可别忘了,这差事也是你自己揽下来的!”康郡王瞧着她不言不语的板着一张脸,道。

    郡王妃生了一副愁苦的面貌,嘴角下挂,眼下有痣,喜欢的人称之为西施之美,不喜欢的人称之为晦气。

    汝亲王妃见她第一日便不喜欢,嫌她丧气,此后便添了许多苦楚。

    郡王妃勉强的笑了笑,道:“不敢。”

    “哼,我看你敢的很!今个府里只来了我们俩,等回去的时候爹爹必要问起今日情状,咱们俩冷冷落落的,什么人也没攀谈上,又要被老三阴阳怪气的说上一遭。”康郡王念念叨叨,一副后宅夫人口吻,实在叫郡王妃看不上眼。

    郡王妃出自尚书府,是家中的庶长女,闺名鸿雁。虽是庶女,但因是钱尚书的长女,幼时倒也受宠过一段时日,琴棋书画皆是学过的。只是自嫡母生下嫡子之后,她便被摆到一旁。

    康郡王的身子骨连延绵子嗣都很难说,哪有高门肯将嫡女嫁给他呢?她这门第合适,教养又拿得出手的庶女,自然也称得上是上佳人选了。

    郡王妃虽为庶女,但也常常觉得自己委屈了。她的夫君只拘泥于小节,心眼又小,连见到自己三弟都时常胆寒,更何况与沈白焰交谈?所以便把她给推了出去,想着能从宋稚入手,现如今这美好的愿景做了空,康郡王又不能怪自己,只能怪旁人了。

    “唉。”郡王妃叹了一声,回到府里她就一刻钟也没歇下过,又是熬药煎茶,又是伺候康郡王喝药,又是去正院给汝亲王妃请安,忙活了一圈才回到自己院中的偏房歇下。

    “夫人,莫要叹气了,气运会散的。”她的贴身婢女道。

    “我这一辈子,嫁了这个病秧子,还能有什么气运。”这婢女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叫做翠樱。翠樱算是这府上唯一能说上几句私房话的人了。

    婢子忙打开房门张望了一下,见附近并没有人,这才放心下来,掩上了门扉对郡王妃道:“夫人,可不要乱说话。”

    “呵,原以为嫁个病秧子,虽说得忙前忙后的伺候着,但多少能得个清静。可未曾想到这病秧子却是个有大野心的,自己没本事,尽知道折腾我。他也不知生不生的出孩子,有这般宏图大志作何用?”

    郡王妃憋闷许久,今日一齐发作,说得好不畅快。

    “夫人快气了,喝口茶顺顺气。”翠樱给郡王妃斟了一杯茶,她这样身份的人,也只有在私下里才敢议论一下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

    见郡王妃饮了茶,面色从怒气冲冲转为颓然,翠樱便道:“其实我瞧那摄政王妃未必是个难相与的。”

    “怎么说?”郡王妃顿时来了兴致,问。

    翠樱便把自己瞧见的宋稚递饼给菱角的情景与郡王妃说了。

    “我以为是什么呢。”郡王妃泄气的说,“这点子破事能瞧出什么门道来?”

    “起码瞧出摄政王妃是个心善的,你若上前攀谈,咱们先不说能不能讨到一个好,起码她不会莫名其妙的下咱们面子。”翠樱细细的说。

    郡王妃一面听,一面点头,随后又叹了一声,道:“这摄政王妃是个不爱参加席面的人,下一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见。那个病痨鬼倒是好打发,只是三叔那儿,我真是……

    一听郡王妃提到沈千慎,翠樱忍不住颤了颤,道:“王妃,请恕奴婢僭越了,三公子您还是不要再碰了,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可是要进铜庵堂的!”

    郡王妃最不爱听翠樱说这个,叫她别见千慎,她如何能做到呢?

    ‘他是这府上唯一真真正正的男儿郎,不靠父荫,顶天立地,那个病秧子如何比得?再说了,他们之间只是说说话,聊聊心事,又没有,又没有做那……

    翠樱见郡王妃半点不搭理自己,脸反倒渐渐红了,就知道自己这句话,她是半点也没听进去!

    翠樱心里又急又怕,郡王妃现在眼睛被情爱蒙了!瞧不见自己脚下的路,那是一条独木桥,若是一脚踏空,便会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翠樱还盘算着要劝上几句,却闻外头有人有人叩门。原是康郡王醒了,嚷嚷着要叫郡王妃呢。

    “知道了,知道了。夫人睡了一小会子,梳洗过后再去见郡王,你先去回话吧。”翠樱知道郡王妃现在一时半会收拾不好自己的情绪,便随口扯了一个谎。

    但这谎也撑不了多久,她便小心翼翼的哄着郡王妃去梳洗。

    康郡王出去了一趟,在酒席上吃了几杯酒,郡王妃劝过了,并没劝住。可现下病了,又是郡王妃的错处了。

    郡王妃连着服侍了三日,才渐渐好了些,她倒是真宁愿这病秧子死个痛快,省得活着用这些细碎功夫折磨自己。

    今日的这帖药哭了些,康郡王喝不惯,便一口吐在了郡王妃的衣襟上,脸上也沾了一些。

    她一身的药味,心里委屈的不行。正当此时,翠樱走了进来,康郡王不欲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被人瞧见,便哑着嗓子恶声恶气的说:“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郡王、郡王妃,秦国公大公子的夫人午后在围场办了一场冰嬉,听说摄政王妃也会去,还有郑国公家的小姐们,这些可都是平日里难见到的人。”翠樱不慌不忙的说,她知道此事一说,康郡王必定不会找茬训斥。

    “那你还不快去梳洗一下,今日务必和那宋氏攀上交情,知道了吗?咳咳咳。”

    与摄政王府多些交情不过是汝亲王的一句闲话罢了,也只有康郡王才巴巴的记在心上,想在自己父亲面前表现。

    若不是后来沈长慎也说了同样的话,郡王妃又岂会照做呢?

    翠樱这番话可算是救了郡王妃一遭,她急急的走着,用帕子擦着胸口的苦药,只觉得恶心极了。

    “混蛋!混蛋!”她坐在浴桶里,咬牙切齿的说。

    翠樱拿着香笼在替郡王妃烘衣裙,这衣裙剪裁较为合身,适合冰嬉、打马球等活动。

    她隐隐听到郡王妃的咒骂声,只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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