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小心翼翼地踏过重华殿正殿的门槛,缓步走到长安面前,向她屈身行礼道,“微臣杜仲见过贵妃娘娘。”

    长安微微抬首,晚香立刻会意,悄悄将四周宫人屏退了下去。

    长安转而望向杜仲,轻轻启唇道,“晚香方才跟本宫说,你有要事相告,莫不是同心殿出了什么事?”

    杜仲面色平和,深深俯身道,“回贵妃娘娘,方才微臣从同心殿来的时候,确实发现了异样。”

    长安微微挑眉,“你且说来听听。”

    杜仲敛容正色,缓缓道,“昭仪娘娘的日常饮食中,所用的食材大半相克,昭仪娘娘孕中六月,如果在生产前长期服用这一类食物,体内必会积累毒素,轻则伤身,重则……”杜仲微微迟疑了一下,“重则毙命。”

    长安一壁听着,薄薄的唇忽然勾起一抹娆柔的笑意,她抚了抚耳边的璞玉珠翠耳环,幽幽开口道,“看来,这宋燕姬是众矢之的了,除了本宫,亦是有别人想要她的命。”

    杜仲站在下首,忙不迭地躬身道,“不过昭仪娘娘已经及时发现,并没有将食物入口,也是她最先发现了异常,让微臣去查看的……”

    “她倒真是个聪明的。”长安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调也不觉冷然,“不过这至少说明,她已经完全信任你了,这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

    说罢,她意味深长地望了杜仲一眼,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可抗拒的冷漠,“本宫让你做的事,你可都做好了吗?”

    杜仲一凛,恭敬道,“是,娘娘。微臣已经每日将少许奎宁加入了昭仪娘娘的药膳中,剂量甚微,不足以被人发现。”

    “你确保她每一碗都喝下了吗?”

    杜仲深深颔首,“是。”

    长安忽而冷冷笑起,“这便好了。”

    杜仲身上一阵阵发寒,他愈发低了头,沉声道,“贵妃娘娘,那膳食的事……”

    “你就按她说的做。”长安抬起眸来,眼底有深海玄冰般的冷光,“她不吃,你便由着她,尽你的职分就是。”说到此处,她忽然想了什么,立刻出声问道,“怎么?难道她是预备着去告诉皇上吗?”

    杜仲恭敬低首,沉静了神色答道,“并没有。昭仪娘娘的意思,是将这件事瞒下来,看她的意思,似乎是等着皇子降生后再做打算,昭仪娘娘还嘱咐了微臣不要跟皇上提起此事。”

    “这样便好。”长安无声地笑着,容颜异常平和,“她想去告诉皇上,怕也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杜仲吓得一震,他尽力避开长安的目光,深深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杜仲。”

    杜仲忽而听得长安唤他一声,立刻警觉抬头,“微臣在。”

    “去把同心殿里小厨房的主事姑姑找来,本宫有话要问她。”

    杜仲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迟疑,忙不迭地躬身离去了。

    杜仲一走,晚香便缓步上前来,递给长安一盏茶水,温言道,“主子喝口茶歇歇吧。”

    长安接过晚香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方开口道,“晚香,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做的?”

    晚香温婉地笑着,娓娓道来,“宫里盯着同心殿的人不在少数。此人能接近同心殿的小厨房,在膳食中动手脚,必然是颇有身份。且昭仪怀有身孕,她们首先要对付的,必然是她腹中的孩子,现在太医院里都在盛传昭仪这胎怀的是皇子,那么定然会惹了人忌惮,若是无子之人,倒也不必担心,倒是那些个有了孩子又得宠的,才最应该怕。除之而后快,便是最好的办法。”

    长安微微笑起,“你是在疑心皇后与钟昭媛?”

    晚香温柔含笑,“皇后虽是德高望重,但毕竟是六宫之主。况且皇后出身皇家贵族,对这种下作的手段必然是不齿的,奴婢倒不认为此事是皇后娘娘所为。”

    “这便是了。”长安凝了一缕静和的笑意,眼中却是陡然闪过一丝寒意,“本宫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到的也是钟毓秀。”

    晚香的面色微微一沉,“主子是觉得……”

    “本宫早就疑心她了。”长安微微扬眉,转而厉声道,“当年本宫宫里的那盆海棠,虽是借着皇后的由头送了,但她和皇后走得这样近,必然脱不了干系。”

    晚香心下恻然,“说起来钟昭媛与皇后亲近,也是在妙春落难之时呢……”

    “就算不是她害的,也必然是她与皇后一同合谋的。”长安面色突然冷了下去,心底逐渐恨意横生,“她要害宋燕姬,本宫就由着她做下去,借刀杀人,真是再快意不过。”

    晚香闻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可是主子,方才杜太医说了,昭仪娘娘都并没有吃过那些食物啊……”

    “吃没吃过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东西放在那儿,钟毓秀便难辞其咎了。”长安无声冷笑,眼底有幽深的恨意渐渐弥散开来。

    不过半个时辰,重华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长安和晚香应声回头,见到的却是小善子和小得子拖着一个姑姑进殿里来了。

    “主子,人在这儿了。”

    长安微露赞许之色,微笑着向两人道,“辛苦你们了,都在门口侯着吧。”

    “是。”两人默默颔首,恭敬退去了。

    跪在地上的荣姑姑早已是大惊失色,脸色一片煞白,她不住地向长安叩首哀求道,“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

    长安见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禁失声冷笑道,“你做了什么要让本宫饶命呢?”

    荣姑姑吓得一个踉跄,几乎跌坐在地上,“奴婢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做……奴婢是同心殿的人,一直恪守本分……”

    “恪守本分?这话你也说得出来?”长安骤然冷笑,向晚香递了个眼色,晚香即刻会意,朝着那姑姑的面上就是一个耳光打下去。

    晚香下手极重,荣姑姑捂着半边脸,恸哭着哀求道,“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啊……”

    “说吧,钟昭媛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毒害昭仪和皇嗣!”

    荣姑姑浑身剧烈一颤,心中立刻明白贵妃的语中深意,当即便叩首下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是昭媛娘娘,不是昭媛娘娘,昭媛娘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长安见她说话颠三倒四,神智已然不清,如果再拖下去,更是逼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便道,“你如果今日不在本宫这里招出来,出了这个门,本宫就立刻送你到尚方司去!让你把所有的刑罚都受一遍,倒是看你还能不招!”

    荣姑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道,“娘娘,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都是奴婢一人所为,跟昭媛娘娘没有关系啊……”

    长安见她死活不肯供出钟毓秀,立刻气极,向外扬声道,“你们都进来!”

    话音刚落,小善子和小得子便进了殿门,拱手向长安道,“主子,什么吩咐?”

    “把她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不要再让本宫看见她。”

    小得子微一踌躇,躬身上前,看似向长安低语,声音却是格外洪亮,“主子,这二十大板下去,就算不要人命,也是打个半死了,五十大板,足足可以要人性命啊。”

    “你们只管打便是。”长安微微冷笑,“等到她自己受不住了,自然就招了。”

    说罢,长安也不看跪在地上无声颤抖的荣姑姑,直接摆一摆手道,“拖下去。”

    小善子和小得子也不迟疑,立刻一边一个拽起荣姑姑就往外面拖去,荣姑姑趴在地上,吓得连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绝望地被两人拖出了重华殿。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小得子便进来了,他一进来,长安便知道事情是办妥了,于是便笑道,“可是招了?”

    小得子含了一星笑意,拱手道,“招了。不过十个板子打下去,她便要都招了。”

    长安目光冷冷,淡然叹息道,“这么点刑罚就受不住了,钟毓秀可真是看错人了。”末了,她转首向小得子道,“把她带进来吧。”

    荣姑姑进来的时候,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小善子只管把她往地上一丢,便退下去了。

    长安冷眼瞧着她,黑冷的眸子只在她的面上轻轻一刮,荣姑姑便是受不住了,即刻叩首下去道,“奴婢招了,奴婢招了,确实是昭媛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

    长安听着,默然出声,“她都叫你做什么了?”

    荣姑姑闻言一凛,伸出手来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她轻轻打开,晚香立刻凑上前去看,荣姑姑也不敢躲避,只将手帕交到晚香手中,诺诺出声道,“这是昭媛娘娘吩咐的,让奴婢每日用相克的食材做成膳食送到同心殿中,这些红花,也是昭媛娘娘交给奴婢的,让奴婢加到昭仪娘娘的膳食中……”

    长安扬起眸来看了一眼晚香手中的手帕,淡然问道,“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荣姑姑连连叩首,双肩瑟瑟颤抖,“昭媛娘娘就交代了奴婢这两件事,只是奴婢今日只做了这一件,还没有来得及将红花加进去,昭仪娘娘便没有用膳了……”说罢,她抬起头来,目光凄凉地望着长安,“求贵妃娘娘开恩,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奴婢都已经全招了……”

    长安微微颔首,却也不去看她,只厉声道,“谋害皇嗣,应该诛你的九族!连带着钟昭媛,也脱不了干系!”

    荣姑姑一听“诛九族”这几个字,吓得一阵颤抖,只顾着在地上磕头,一个求饶的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本宫不想要你的命。”长安突然沉声开口道,“你回到同心殿去,按照钟昭媛的意思去做。只不过,事成之后,钟昭媛必然不会留你的活路……”

    荣姑姑乍然一惊,连忙道,“求贵妃娘娘救救奴婢,奴婢还不想死啊……”

    “本宫自然会留你。”长安目光一旋,沉了声道,“你先回同心殿吧,出来这么久,万一被人发现,也该起疑心了。其余的事情,本宫替你想法子。”

    荣姑姑连连叩首,“谢谢贵妃娘娘,谢谢贵妃娘娘!”

    长安怠于看她,只叫小善子又将她领了下去,转而向晚香道,“你盯紧了同心殿的动静,必然要保这个姑姑平安无事,若是她死了,钟毓秀便可以撇得干干净净了。”

    晚香心领神会,恭谦颔首道,“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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