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絮声音不高,却是足以让整个墨府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墨府门前阶上,所有人早就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恐到无话可说。此刻又是听到了卫絮的声音,更是无人敢发话。

    老墨呆愣着坐在墨堃和墨家夫人的尸体边,一双老眼中,是满满的浑浊的泪。

    一片寂静。

    灰色的袖布,恍若失了方向的孩子一般,被那凌冽的风吹着,飞扬在一片空荡荡的天空中。

    末了,终是失了力,从空中摇摇坠下。

    正正好,落在了瘫坐在地上的、老墨的手边。

    灰色的袖布,本是平淡无奇的模样,可是此刻,落在老墨的身旁,折射出的,只有万般讽刺的光。

    左手依旧高扬着,卫絮薄唇轻抿,面色,一片冰寒。

    直至那袖布落地,卫絮的眼底依旧一片寒光,末了,视线收回,一个踏步转身,已是意欲离开。

    “卫絮!!!”

    视线落在那落地的袖布上,老墨眼里浑浊的泪水刷的一下便落了下来,苍老沙哑的声音冲破天际,“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就不怕,遭那天谴吗??!!”

    头也未回,卫絮的步子走得极为平稳,背对着墨府的方向,声音平平出口:“我卫絮对墨家,向来无愧。”

    “过去是这样,以后,依旧是。”

    最后三字出口,卫絮的眉头微微一凛,再无停顿,径直往马车方向走去。

    独留下祝雅和高楚两人愣在原地许久,而后才猛地反应了过来,两人皆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已然垮掉的众人,这才转身,跟上了卫絮的方向。

    老墨本就是瘫坐在地上的身子陡然一个无力,重重地侧倒,躺在了墨堃和墨家夫人的身旁,老泪纵横的模样,看着卫絮离开的背影,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爷死了,夫人死了,小姐,不知所踪。

    这墨家啊,终是……垮了。

    两个本是亲密无间的女子,便是在今日,彻彻底底,陌路了。

    一路无言,马车一如来时一样行的极为平稳,但不同的是,车上的气氛,一片沉寂。

    卫絮独自一人坐在了车窗口的位置,双手抱臂搁在了蜷起的双膝之上,一双眸子里没有丝毫的光亮,身子靠在马车壁上,良久,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祝雅就坐在卫絮的背后,看着女子那沉寂不说话的模样,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在目光触及到女子那略显冷寒的后背时,缓缓缄了口。

    君怀闻和高楚坐在了对面的位置,高楚的眼眸,同为深深的担心,纵然这一趟,自己未能做些什么,可对于和自己一道而行的他们,自然是有着关切之意。

    唯独君怀闻,背靠着车壁而坐,闭着眼,双手抱臂,似是休憩,久久都没有声响。

    整整一日的功夫,马车从白日行到了夜色,却是依旧,一路无言。

    祝雅担忧满满,几次想要开口关切卫絮,却是几次,都化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天色沉下,高楚是第一个,沉沉入睡的人。

    马车内,终是扬起了一丝浅浅的入睡声。

    卫絮保持侧身靠着马车的姿势没有动,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神色。

    窗外,夜色越发沉了下去,困意终是席卷上了祝雅的心头,最后一次看过卫絮那清冷的背影,眼眸重重地眨了一瞬,祝雅抿了抿唇,再没有多言语,闭了眼,靠着自己的软枕,沉沉地入了睡。

    仙驹拉着马车,沿着来时的路,一路飞驰,格外平稳地向着长恨阁的方向而去。

    眼底,没有丝毫的光亮,往日总是灵动的眼眸,此时此刻一片黯然,更是因为清冷的缘故,似是深深沉下了好几个度。

    侧身靠在那马车上,卫絮双臂抱住自己的腿,黯然的眸子一直看着窗外的天色,看着它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今晚的云陌仙界,可真是冷。

    静静地看着窗外,卫絮似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那从窗口吹来的寒风,只是一直抱着自己的腿,动也未动。

    马车行出又是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从上车便闭眼休憩的君怀闻,终是缓缓地睁开了他漆黑的眸子。

    纵然为深夜,纵然君怀闻戴着半面黑色的面具,但不知为何,他的眸子,却是更为清晰。

    视线抬起,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卫絮,君怀闻的面色上,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惺忪之意,抱臂的双手缓缓松开,声音低低而落:“怨我?”

    声音很是清晰,语调也是足够清楚,并非肯定句,而是一句询问。

    卫絮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也并未应声。

    单手拂过自己腰间挂的那木块,君怀闻的面色上的寒冷越发浓郁。

    半晌,都未听到卫絮的应声,君怀闻的眸子重重地眨了一瞬,倒是并未再多言语,一个侧眼,同样看向了窗外的方向。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皆是看着了窗外。

    寒风一阵而过,吹入了窗口,拂过了君怀闻的面,似是吹得那漆黑的面具越发冰冷了起来。

    “是啊,怨你。”

    一道带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笑意的话语,片刻后,从卫絮的口中低低而落。

    君怀闻的视线竟是鲜有地愣了一瞬,旋即转过眼,投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卫絮的眼却是依旧看着窗外,动也未动。

    只听得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若不是你,我定做不出割袍断恩之事。”

    气息沉沉敛下,君怀闻的眸光越发深邃,看着女子的侧颜,再未移开。

    “原本的墨家于我而言,除却风禾,再没有可挂念之人。”

    “如今,便是连风禾,都不见了。”

    夜风灌入马车,吹得人身上一阵泛寒,

    祝雅和高楚皆是在风吹入的一瞬,于沉睡中打了一个浅浅的寒颤。

    卫絮的声音已然变得缥缈了起来,声音空灵出口,那话音,不知是说给了君怀闻听,还是说给了自己听。

    “我同风禾,整整八十年的情意,都没了。”

    君怀闻的眸子,却是在听到卫絮的话语后,越发不快了起来,本是轻握着木块的手也是愈发用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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