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服侍的下人也有一些惴惴不安,以往府里,一向是方姨娘拿事。如今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侯氏真能在方氏眼皮子底下诞下小少爷。

    这日后的内府谁说了算,可真不一定。

    “这侯姨娘当真是劳苦功高……”一人欢喜道。

    “是啊,侯姨娘平素本就待人亲和,如今又有诞子之功……”另一下人说着便下意识去看方氏铁青的脸。

    这些下人个个是捧高踩低的主儿,风向立刻就要转了。如今见老太太欢喜,个个是巴结讨好。

    方氏看着这些这些人丑恶的嘴脸,更觉得头痛欲裂,从今晨到现在,竟有扼制不住之势,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可是她现在去寻医,只会让这些下人看了笑话,说她方氏无容人之量,生生气出了病来。她绝不容许这样的流言在景府里头乱传,只得忍着头痛,勉力应对。

    一家欢喜一家愁,此刻西苑的人更是前所未有的喜笑颜开。

    侯姨娘平安诞下小少爷,所有的下人都得了赏银,围着姨娘恭喜。

    而妙儿的事情也得到了好的处理,原来方氏知道妙儿有个病重的肺痨老子,急需要用钱。逼迫她给侯氏每日送那样相克的食物。妙儿几次三番想同侯姨娘说,可是,怕方氏报复在她爹爹身上,又不敢耽误爹爹的病情,只能听从方氏的意思。

    常姑知道了实情,并未狠狠罚妙儿,而是给了她比旁人多一倍的赏钱,让她给自己的爹治病,不够的话,再向她提。

    妙儿不可置信,心内更是感激。常姑挥挥手,让她尽快把事了了,再回来伺候。

    常姑此举,算不得良善,不过是为了给小少爷积攒福气,这样的好日子,不想罚人。

    方氏之所以在这府中作威作福,也不过是仗着她有两个女儿,在府中伺候老爷的时间长,又生得一副狐媚样。不过如今侯姨娘生了小少爷,西苑水涨船高,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再与这些下人为难,没有必要。不如施恩下去,方便姨娘日后掌管中馈。

    傍晚的寿宴,所有人都被请去了主苑,旌移厅张灯结彩。

    景老爷更是喜上眉梢,觉得自己曾经自从被红鲤托梦,便顺风顺水,锦上添花。

    他已经不能想象,那道长的话如果是真的,自家的女儿景觅能够攀龙附凤,景家的前途,便更是贵不可言。

    只是一想到景莫淮,景老爷便顿觉如鲠在喉,但是没办法,毕竟是老太太过寿,所以他必须得忍着不快,见那个孽子。

    此刻的方氏,一手撑着桌沿,眼前的景象竟时而模糊一片,那些下人势利的嘴角仿佛就搁在她眼前。有笑着嘲讽的脸,有尖利地高叫她无能的脸。一张张布满嘲讽的脸上,张着血盆大口,似要将她撕碎。

    方氏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中气血翻涌,怒气不平,明明知道此刻最该隐忍,可却偏生好似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

    一会儿阴阳怪气的说“侯氏拿架子不来”,一会儿又道:“今时不同往日,连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看。”

    老太太见她面上隐隐有疯癫之态,颇有些生气,“你让侯氏一个刚生产的,如何过来?”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老太太还真当了真?”

    方氏也冷了脸子,如今这老太太当着全府上下的面也要她难堪,这摆明是要抬侯氏的身份。

    自己和老爷这些年和结发妻子又有什么不同,替他辛勤操持内府,论苦劳,她本就应该是这景府的主母。凭什么就是因侯氏那贱人生了一个带把的,就如此欺辱她?她倒要看看,那个小贱种能见几天日头?

    景老爷也觉得方氏有些过了,可今日大喜,不宜多生事端。只是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胡闹,下来再说。

    景莫淮被尔升推着轮椅,进了主苑。景老爷单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从他身上,景老爷总能感到一丝挫败感,明明每次都将这个孽种踩在脚底,可他那神情,却让他永远都捉摸不透,甚至感觉自己从未掌控过这个人。

    景老爷心下一紧,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此想法。

    方氏见景莫淮入了席,立马调转了矛头,面上讽刺不已,“大少爷穿的跟来奔丧似的,知道的以为是给贺寿,这不知道的……”

    “姨娘?”方氏身后的李嬷嬷见此,心中惊觉不对,姨娘虽然跋扈,但也不至于如此无脑。想起来今日自从秀敏熏了那新的茉莉香,那唇畔令人不安的笑意,姨娘那时候便提过头晕。

    往日也有过一时片刻,但是都不打紧,难道这秀敏,竟是心怀不轨?

    李嬷嬷正要出面为方氏说道,却见姚雪也进来了,她穿的同样素净,只是雪白的衫子,其上用金线绣的金丝芍药的花纹。

    腰间被碧色的缎带束着,更显得腰肢不盈一握,娇弱不已。

    “方姨娘可真是说笑了,淮哥哥一年四季不都是如此吗?姨娘何必拿他打趣?”

    姚雪四两拨千斤,替景莫淮开解。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方氏咬牙切齿,转开了脸,到底还存有些理智。

    李嬷嬷见此松了一口气,晨起时候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都浮现在脑中,她此时更确定了秀敏的古怪,决定回去定要好好查查那丫头。

    结果李嬷嬷这一颗替方氏揪着的心还未全然放下,便因为景觅携着南陌进来给重新提起来了。

    方氏本就头晕目眩,受了姚雪这轻描淡写的指摘,又瞧见自己的女儿和南陌那贱婢混在一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腾的站起来,指着景觅的鼻子尖骂:“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整天和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

    景觅立时白了脸,怎么也没想到母亲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自己。

    景老爷大惊失色,方氏怎么能在寿宴上说出这种话来?

    景老爷面上架不住,“方氏,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简直形同泼妇。”

    方氏不听倒好,一听到景老爷如此说,反倒大笑起来,面上狰狞,“还有你,我方氏为这景府尽心尽力这么些年,你真是眼瞎了,心盲了。这姨娘我早就做够了,我要做这景府的主母。”

    方氏字字指责,声色尖利,李嬷嬷拦都拦不住。

    老太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儿媳,这种光明正大,自己给自己抬身份的还是头一次瞧见。

    老太太虽然不管府中的事,可是也由不得方氏胡来,怒气冲冲看向景老爷,却见自己的儿子,竟然还颇有所思,难道还想苟同这个贱妇的意思,那将为他辛苦生育的侯氏放在哪里?将她这个老太太的颜面放在何处?

    景老太太颤巍巍伸出手来,指着方氏,“今日你不休了她,老婆子我就把自己交代到这儿!”

    老太太此时,已被方氏气到极点……

    “您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景觅心觉方氏不对,上前试图拉住方氏。

    “觅儿,你休要为这恶婆娘说道,我看她哪里是病了,倒是想夺了我这老婆子的命。”

    方氏冷笑一声,狠狠甩开景觅的胳膊,“怎么,您都这般岁数了,还嫌活不够啊?”

    景觅被方氏这一甩,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幸而南陌手快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失了态。

    景老爷此刻也是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方氏,这与他朝夕共枕的妇人竟是如此大逆不道,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咒杀自己的母亲了。

    景老爷看着老太太捶打着桌子,气的口不能言,心中更是又惊又怒。

    你方唱罢我登场,下人们倒是看了场精彩好戏。

    主苑里,闹腾不休,连被南陌拉着的景觅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南陌却看出来,方氏的言行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席间这境况,所有人都被牵扯在其中,只有一个人,洞若观火。

    景莫淮。

    两人的目光遥遥对上,景莫淮对着她眸色微动,她便顷刻间知道这是他搞的鬼。以方氏的心性,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被人下了药。

    景莫淮低垂了眼睑,矜贵的眉眼,极其温和,“方氏,如果不是妙儿失手,那今日的侯氏恐怕就如同我当年的母亲一般。”

    他这话一出口,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向轮椅上的男子看去。

    景老爷怒不可遏,“孽障,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自己害死自己的娘,还怨到方氏头上?”

    景莫淮微晒,越过景老爷,只是瞧着方氏。

    果不其然,方氏愣了一下。

    尖利大叫:“是啊,那又怎么样?她个不要脸的下贱坯子,背着老爷偷汉子,她不死,我如何当得这景府的主母?你不过是那贱人和那野男人生得杂种而已。”

    景老太太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浑身颤抖,原来……原来,景莫淮竟然不是她的孙儿。

    景老爷不能容忍这孽障如此挑衅自己,当即青筋暴起,挥手便要打向轮椅上的景莫淮,那素衣男子却神色淡然看着他。

    景老爷本欲出一口恶气,却硬生生被人从空中截断了,景老爷咬牙看向阻拦的人,景莫淮身边的尔升,这个瘫子最忠诚的一条狗。

    景老爷气的食指颤栗,牙关都在打着颤儿,指着尔升道:“放肆!混账东西,你今日敢阻我动手,就给我卷铺盖滚出景府。”

    “放肆?”尔升千年不变的面瘫脸,也露出了一丝讽刺。

    他将握着景老爷臂膀的手自空中一松,“究竟是谁在放肆?你可知你如今要动手打的人是谁?”

    方氏扯着嗓子火上浇油道:“看看老爷,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真是翻天了。”

    景老爷回身,眼里几乎要迸溅出火花来,“闭嘴!你还嫌在这府里头折腾的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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