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一看含艾神情不对,活似吓掉魂的模样,整个人站在那里微微颤抖,连忙走过去问:“咋了?”

    含艾抬手指着一棵玉米根部,颤声道:“虫、虫子!”

    青松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见玉米根部靠近地面处生着些气根,乍一看仿佛虫子,遂对含艾道:“不是虫子,是玉米根须。”

    含艾摇头:“真是虫子!”

    青松心道这孩子真胆小,忽然眼角余光瞟见有啥东西一晃,定睛一看,那气根上方生着几片老叶子,叶子中间探出一只灰白色一节一节的软虫子来,探一下,又缩回去。

    含艾带着哭腔求青松:“李舅舅,我要回去……”

    青松尚在犹豫,含艾已在惊恐中发现几乎每棵玉米根部都生着一两只灰白虫子,十分怕人。

    她浑身抖得像筛糠,后退几步,差点儿立时拔腿就跑,好在还记得兄弟姐妹们都在玉米地里,乃忍着恐惧,小声叫宜安:“表姐!”

    宜安正跟宜宁两个争一只大玉米,全没听见含艾小声叫她。含艾急得额头见汗,又叫含芳跟含芷。

    这两个小的倒是听见了,蹬蹬蹬跑过来拉着含艾就要进玉米地一起玩耍,含艾拼命摇头不肯进去。

    不料一转眼,含芷也瞧见那些虫子,她十分新奇地跑过去,隔着手套抓起一只虫子放在手上,瞪大眼睛盯着看。

    青松晓得这种虫子只吃嫩叶不咬人,也不管含芷干啥。

    含芷手心里放着虫子,不时伸出手指戳一下,玩得津津有味。可怜含艾差点没晕过去,绝望地看着小妹妹,小声喊:“芷姐儿,放下!”

    含芷正玩得开心,以为含艾也要玩,远远冲她堂姐一伸手,直接就把含艾吓得腿软坐到地上。

    地上,黑蚂蚁来来回回跑动,有一只爬到含艾腿上,含艾不禁尖声惨叫起来,青松连忙一把抱起她,伸手掸下蚂蚁,连声道:“艾姐儿不怕,身上没虫子哩。”

    含艾死死趴在青松身上,她人小眼睛也亮,一眼看去到处都是爬动的虫子、蚂蚁、蚂蚱……只觉得这地方就李舅舅肩上最安全,更是抱得死紧。

    青松竟放不下她,没法子,只得把她放到背上背着,看这篇玉米地被他们祸害得差不多,连忙叫人出来。

    一群十来个孩子按个头高低排队,青松背上背着个含艾,一个个看他们背篓里的成果:宜宁、和圳、和堂三个的自然最多,宜安也不差,剩下和均、和墨、和场、含芷、含芳,一人就装着一两个。

    青松一愣:“我才见你们摘那许多,玉米哩?”

    宜安说:“李舅舅你不晓得,他们一边掰一边扔,挑最大最好看的才肯留下。”

    那小的、不好看的,自然都丢在地里,好在几个庄户人家的孩子不肯浪费,拣到自个儿背篓里。

    青松摇摇头,教训这几个小的:“往后不许再乱丢!”

    和场说:“李舅舅,我手划破啦。”

    青松连忙过去看,原来和场嫌手套拘束,脱下手套掰玉米,没一会儿手心就给锋利的叶子划破,偏他还忍痛笑嘻嘻,仿佛那几道浅浅口子,是他了不得功勋一般。

    青松当时没说话,叫他们看那几个庄户人家孩子的背篓,宜宁和圳几个才得意洋洋,回头一看,最小的庄户孩子摘得都比他们加起来还多,背篓里塞得满满当当。

    那背篓跟他们几个背上那精美的背篓可不一样,足跟他们人差不多高,庄户孩子一人背着一个那么大的背篓,不大稳当地站在那里,但也看不出气喘——这头他们兄弟姊妹几个,可是喘得不成。

    和圳抿抿嘴:“李舅舅,我们不如他们。”

    青松一看他们都垂头丧气,想起大姐说,不能叫他们太难过,便笑道:“他们天天做这个哩,就是比你们厉害,你们跟他们比不得。”

    青松叫孩子们背上自己的背篓,打算往回走,又对庄户孩子道:“你们摘的玉米,就归你们,回去好生歇着。”

    和圳却不立即就走,上前问他们名姓,又说:“我叫朱和圳,就住在庄上住宅里,你们得空来寻我们玩啊。”

    小户人家的孩子腼腆,那些庄户孩子原不敢接近这几位小贵人,才干活时也离得远远的,这时候见和圳不霸道,你挨我我挤你地一个个同和圳说自个儿名字,又怕他记不住。

    和圳道:“我都能记住。”

    庄户孩子们顿时肃然起敬,说:“你真厉害!”

    他们只晓得这几个是小贵人,到底年纪还小,不明白都是些啥样的贵人,听见朱和圳的名字也没反应过来,这位就是当朝太孙。

    青松带着孩子们往回走,他们背上负着背篓,走得十分吃力,偏不要侍卫帮忙,一个个咬着牙死扛。

    含艾一看大伙儿都有玉米,连含芷都乐呵呵地抱着一只玉米窝在她奶娘怀里,就她空着手,扁扁嘴又想哭。

    忽然一只手拉她裤脚,含艾一低头,只见和场手里拿着一根玉米递给她。

    “我怕有虫子……”含艾又想拿,又害怕。

    和场仔细看看手里的玉米:“没虫子!”踮脚塞到含艾怀里,自己跑去和墨跟前,小兄弟两个手拉手往前走。

    含艾低头抱住玉米棒子,她是庶长女,在府中一向与和场不亲,没想到这个弟弟肯这样照看自己。

    和场才没想那么多,含艾是他亲姐姐,他不过顺手给她个玉米,算不得什么。

    昭仁郡主这几日没同孩子们一道玩,在她屋里不晓得捣鼓些啥,连周王妃那里都只剩下晨昏定省时才能见着。

    这日好容易出来透透气,远远瞧见那边过来一群小萝卜头,低头往前走。

    昭仁瞧得好笑,走过去一看,惊道:“哎,这么多玉米!”

    和圳又精神起来:“小姑姑,我们自己摘的玉米,煮给你吃!”

    “成啊,”昭仁笑起来,顺手要接和圳的背篓,“这嫩玉米不单能煮,烤着吃也好吃。”

    不想和圳往旁边一躲:“我要自己背!”

    昭仁又看含艾:“艾姐儿怎么了?”

    含艾红着脸低头不说话,青松怕伤着她面子,说:“没啥,我看艾姐儿单薄些,这两日只怕乏得很,就背她一阵。”

    含艾趴在青松背上轻轻舒口气。

    昭仁郡主何等聪明,看看含艾手中只一个玉米,就能猜出大致情形,遂一笑而过。

    青松带着孩子们回到王妃屋里,忙着给他们卸背篓,除帽子,换衣裳,又给手划破的和场洗手包扎,和墨跟宜宁脸上也有两道口子,都得上药。

    王妃瞧得心疼,问他们:“今儿个玩得开心不?”

    从大到小一群孩子连忙点头,就连含艾也跟着点头:她虽怕虫子,可也不想被大伙儿抛下。

    王妃便命人拿着他们背回来的玉米去煮,看他们个个神气疲乏,叫奶娘抱回去各自歇息。

    等孩子们缓过气来,玉米也已经煮好。

    这时节的玉米正嫩,怎么做都好吃,清水一煮就甜蜜蜜的;生玉米磨碎再加些面粉烙成软乎乎的饼子,比用玉米面粉烙出来的饼子另有一种清香。

    青松记着烤玉米,果真支起炉子来烤几个,不敢给牙嫩的小娃娃吃,也不好进给王妃,只同沐三、昭仁两个据案大嚼。

    沐三吃得满口生香:“我沐三三生有幸,竟能吃着皇孙们亲手准备的吃食。”

    昭仁道:“你可闭嘴罢!”

    沐三是长平公主的小叔子,只要是长平的孩子,哪个敢不孝顺他?

    沐三笑嘻嘻:“回头我得寻机会揍太孙一顿,将来太孙即位,我也好同我儿吹嘘:你爹我,当年可打过皇上!”

    昭仁气得就要上去给沐三几下,幸亏青松还记得沐三身上带伤,好说歹说将昭仁劝下。

    不过昭仁回去瞧着和圳半晌,忽然把侄儿叫过来,伸手掐掐他脸蛋。

    和圳不明所以:“姑姑有何事?”

    昭仁:“无事。”等你即位,姑姑就可以说,我掐过皇帝的脸——毕竟皇伯父跟皇兄不敢掐。

    大伙儿的玉米都已经煮了下肚,唯独含艾还抱着她的玉米不肯放手,叫奶娘好生收起来。

    奶娘十分为难:“这东西放不住,要生虫子的。”

    含艾吓一跳:“怎么也会生虫子!”

    奶娘还在为难:“要不然,我给姐儿晒干,再使人髹一层清漆,便是几年都不会坏。”

    含艾这才点点头,想了想,又往玉米叶上写几个字:“场弟赠余。”

    且不提日后含艾如何把这跟干玉米当成宝贝一样放在屋里,这里百合抱着如真放到王妃榻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左右看看,不由瞠目:“你们几个,咋一个个黑成这样?”

    皇家孩子本就生得俊秀白皙,再没有一个不好看的,大伙儿这些日子同进同出,看着肤色都差不多,百合也不曾理论。

    谁知这会子把如真放进他们里头,竟似把一颗糯米团子放进一堆乌精饭团子里头,白的愈白,黑的愈黑,百合惊讶之下,不由叫出来。王妃一回头,瞧见孙子们色差这样大,不由也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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