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 作者:黛景

    分卷阅读8

    不与他们同路,好在沙鸣寺里此处也并非太远,戏子虽是身子骨薄弱些,可依旧无甚大碍。

    季国公一家葬得匆忙,沙鸣寺后小小的山包上已是连天衰草,隐隐约约只看见一处不大像样的石碑,上头草草的刻了一个“季”字,甚至连坟堆都没有,放眼望去是满目的萧瑟苍凉,任谁也想不到这儿葬着的人也曾经数代显赫,几世功名。

    季清眼眶有些泛红,就见他从随身的布包中翻出几只香火,一袋锡箔的钱纸,就着这山包下燃了起来,细细碎碎的箔纸银亮亮的飞扬,漂亮得煞人。

    “我曾经以为你是他,”书生勉强笑了笑,还是想为先前那事儿道歉:“不过现在想来也是,除了名字一样以外,你们哪儿都不像。”

    戏子心头一跳:“你是说……那个‘净莲’吗。”

    “嗯。”

    “你没见过他?”

    “说不上见过的,”书生腼腆的笑了笑,长长的睫毛隐去了眼中的泪痕:“就是季家被抄斩的那一天,我正好从外乡赶回来,宁王亲自监斩,所有的人都要跪地叩首。就是那时,我看见过他。”

    戏子面色有些发白,但却仍是在笑着:“见到他了?”

    “没有,不过那个时候,我听见宁王在对一个侍卫发火,然后监斩台上就走下来一个人,玄色的官袍,一直从我面前走过,”书生耐心地将破碎的锡箔从地上捡起,又投入火中:“那时,我就听到身边有人喊他‘莲公子’。”

    对,他记起来了。

    几乎是刹那间,净莲面色一片惨白。

    就是那日,仍在睡梦中流连的戏子被人粗暴地拖起,八宝朝服,发髻高盘,玄色的宽袍下是一层又一层繁繁复复的饰带锦衣,那是祭天大典时才会穿着的礼服。

    “放开!”那时的戏子身手灵活,托行止的福,甚至还有一身算得上不错的武艺,三下两下就将那侍卫推开,妖娆艳丽的脸上满满都是怒火:“做什么呢!也不知道放尊重点!这间房子是你随随便便能进来的吗?”

    那侍卫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不知为什么净莲心底忽然就咯噔一下,意识到这事儿怕是没这么简单,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这么抬头看了看门边。

    行止已然穿戴整齐,斜倚着廊柱,面容似笑非笑。

    “季国公一家的罪名已经定了,你做得很好。”

    闻言,戏子敛了目。即便是垂着头,这人的眼尾依旧是斜斜的挑起,勾出几多风情万种:“王爷谬赞了。”

    “都退下。”

    黑甲的侍卫鱼贯而出。

    净莲几乎是惊恐的挣扎了一下,似乎非常抗拒这种与行止的独处:“王爷……”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知道,这种小聪明有一次便已足够,不要再来考验我的耐心,”行止冷酷的俯下身,一只手顺着戏子朝服的衣领往里滑去:“只是要你做掉季国公,什么时候连王都督也看不惯了,明知道他是我的人,还顺带一路将他也牵连了进去?”

    “净莲,这几日没有教训过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王爷误会,”戏子淡淡的抬眸,眼神清冽:“王都督他……”

    “没关系,我不怪你,你也有你的苦衷不是?”行止忽然间就笑了,那眼神却是怎么看怎么阴狠:“来人,带莲太傅一道,去看看那法场是什么个滋味!”

    “行止!”净莲猛然就站了起来。曾几何时他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净莲害人,但从来不会去法场观刑,个中缘由戏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但行止却明白,他是害怕:“局是你设的,人是你害的。怎么,到如今反而还怕了?”

    很快就有侍卫涌了进来,那一次是净莲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大的反抗,影门中的弟兄被他撂倒了不知多少,到最后还是行止一个箭步上前,出手如电,一掌切在戏子纤细的后颈上,方将他带入了法场。

    几乎是报复性的,自这次后每当有任务布置下来,戏子完成的同时总会要牵连上几个无伤大雅的小人物,且这些人物基本都是行止手下的人。而行止也开始次次带他去观刑监斩,每当看见那鲜血飞溅上三尺白绫时总要强行抬起戏子的头,逼他去看那鲜艳得夺目的颜色。

    两个人的关系,开始一步一步走向僵局。

    “我……我先回去一下……”净莲忽然站起身,脸上笑得勉强:“失陪了。”

    “你没事吧?”季清也站来起来:“我同你一道……”

    “不用了!”戏子忽然转过身,,既而又歉意的笑了笑:“没……我的意思是你多陪陪他们,不用管我。”

    “你这幅样子怎么回得去!”书生也有些恼了:“逞什么强呢?”

    “老周就在外面……我……”戏子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碍事的。”

    “你等……”季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很:“怎么回事,怎么又……”

    忽然他就说不下去了,就在方才净莲站着的草丛中,似是有一块东西明晃晃的发亮,那模样,就好像是一块令牌的形状。

    老周的的确确就在沙鸣寺中守着,见净莲出来了,也不相迎,那派头却是比他主子还大上三分。

    净莲轻轻瞄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一声:“老周。”

    目光相接。

    “你瞒了我什么事罢?”戏子轻轻巧巧地倚了过去:“你老主子那边……怕是又有什么动静了吧?”

    “瞒着我,很好玩吗?”

    老周的老主子,便是如今的小皇子梓楠。

    曾经的净莲,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傅,其中,也曾教过这小皇子一些兵书战策。梓楠生来灵慧,学东西也是来得快,很难说戏子是不喜欢他的。但当行止开始一步步铲除异己时,梓楠,也成为了他不得不拔除的一根刺。

    后来梓楠被贬到偏远的沧州,也是净莲一手出的主意,据说小皇子天生娇贵得紧,到了沧州后水土不服,又有盗匪。总之是九死一生,也不知如今到底是个何种模样。

    想着想着,竟有些怀念起来。

    “你把我们的行踪都告诉他了,可对?真是的,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呢,”戏子嘴皮子一向刻薄,如今更是极尽嘲讽:“可惜眼下被下了药,不然你怎么都要手刃我才能快意吧,嗯?”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故意的挑衅。

    老周其实是很早就跟在了梓楠身边的,按理说来梓楠小王爷对他该是有知遇之恩,老周又极重感情。当年梓楠被戏子摆了一道后发配沧州时,还是老周极力争取从宽处置。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梓楠在临行前居然将老周托付给了净莲,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只药瓶。

    ——“一瓶□□,一瓶解药。净莲,让他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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