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将脑袋从筐子边探出来,脸上还是笑嘻嘻地,“姐姐放心,小孩子的话我不会当真的。”

    那大丫鬟叹口气,摸摸小丫鬟的脑袋,双眉蹙起,长叹口气。

    “我们姐妹原是在夫人身边伺候,这后院的腌臜事见的多了。如今夫人去了,我们也是为夫人不值,生前受气,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

    “姐姐莫要悲伤,逝者已矣,夫人宅心仁厚,想必下辈子定能寻个好人家,一世安乐。”叶景道。

    大丫鬟点点头,自叶景手里接过筐子,笑道:

    “倒是多谢小哥了,待我收拾一下,便带小哥前去灵堂。”

    叶景活动几下酸软的肩膀,打量着大丫鬟的住处。只见房间榻上放着三具铺盖,被褥皆是一般模样,其中最里面那处空荡荡的,好似不曾住人。

    叶景揉着胳膊,漫不经心地道:“姐姐这屋住了三个人吗?我在主人家可是单间哩。”

    小丫鬟将筐子放到地上,满脸羡慕地抬起头,“哥哥主人真好!我们原本还是四个人住,墨鸳姐姐因夫人一事很是伤心,老爷许她归家了。”

    “墨鸳也是个忠心的,那日若不是我们拦着,她便要拿刀去寻那城北的寡妇了。”大丫鬟将衣服按衣料分门别类的放好,很是感慨。

    叶景歪歪脑袋,轻咦一声,“果真是那寡妇吗?怎如此明目张胆?”

    大丫鬟收拾好衣服站起身,嘱咐小丫鬟在屋里等她,便带着叶景朝灵堂走去。

    “那日夫人喝过茶便毒发了,后来县衙查过茶饼,里面的毒药与从沈家搜到的是相同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也可能是泡茶的人下毒啊,任何一个接触过茶饼的人都有嫌疑啊。”叶景皱眉道。

    大丫鬟突然竖起眉头,一指戳向叶景脑门,“你什么意思?接触过茶饼的不过我们几个姐妹,还能是我们下毒不成?”

    叶景捂着脑门,连声告饶:“哎哎哎,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姐姐戳的我好痛。”

    “呸,让你胡说。”大丫鬟啐了一口,便不再理会叶景。

    还未行至灵堂,大丫鬟便朝灵堂方向遥遥一指,道:

    “我便只能送你到此处,朝前走再左拐便能见到灵堂,我还有事得先告辞了。”

    “多谢姐姐,我晓得了。”叶景朝大丫鬟一拱手,目送那丫鬟转身离去。

    悄咪咪摸到灵堂,叶景便见竹喧立在灵堂外一棵枇杷树下,树上缠着丧幡。正值九月末,满树白里透粉小花压在枝头,不时飘下几片花瓣来。

    叶景快走几步窜到竹喧身旁,从他肩头拈起片花瓣来。

    竹喧早就瞅到她,却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抬脸看一眼叶景,复又垂下头。

    “哎,你有啥发现没?”叶景拿肩膀碰碰竹喧,轻声问。

    竹喧点点头,稍稍侧脸过去,亲启唇瓣,“人多眼杂。”

    叶景眨眨眼,只得规规矩矩地学着竹喧的模样站好,肩头落下一片白花瓣。

    这一站便是两刻钟,叶景悄悄活动着僵硬的双腿,一脸幽怨地瞅着正与袁老爷拜别的谢瑾。

    下次也要让谢瑾尝尝罚站的滋味,叶景恨恨地想。

    袁老爷一路将谢瑾送出大门,叶景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一个趔趄就超前扑过去,竹喧悄悄凑过来,暗中扶她一把,叶景这才逃脱摔个狗吃屎的命运。

    那边谢瑾总算客套完,一行人自袁府回转。

    街上有孩子在传唱着歌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唾沫横飞,这件事如同沸腾的开水,翻涌着蒸腾出一种让人紧张地氛围。

    陈长空早等在谢府,一杯一杯地喝着茶,跟魏知非大眼瞪小眼。

    “可有什么消息了,李开尘似是急于结案,明天便要提审伯母,相思正在牢里陪着。”陈长空皱眉道。

    “今日,我前去吊唁,那袁老爷倒是一门心思要巴结我爹,真不像是刚丧妻的模样。”谢瑾抚着眉,坐了下来。

    叶景点点头,看一眼竹喧,“我与竹喧尿遁前去打探,两人后来便分开了。”

    她接着道:“我遇着两个丫头,听她们说袁夫人的确是被毒死的。而且,生前还真与那小妾不和,与相思打探到的差不多。”

    “我听两个小厮闲话,说是最近不见袁夫人的一个丫头。”竹喧皱眉道。

    “应当是墨鸳,当日还要提着刀砍伯母嘞,似是被打发回家了。”叶景摸着下巴,越想越不对劲。

    竹喧顿了一会,沉声道:“得找到这个丫头,她或许知道点内情。”

    “这丫头的确可疑,倘若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打发回家,事情便简单许多了。”谢瑾道。

    “那我们得尽快找到这个丫头,若真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我怕她会出意外。”叶景皱着眉,有些担忧。

    当夜陈长空便打扮成袁府小厮模样,自后院翻墙而进。

    袁府里因着袁夫人丧事,府中灯火通明,陈长空低垂着头,朝小厮住处走去。

    竹喧告诉他,今日谈论此事的小厮住在袁府南边的小院里,这几日轮流在灵堂当值。

    陈长空悄悄摸到那处,猫在窗外听屋里的动静,只听两个小厮窃窃私语地抱怨着近日事务繁忙,说着说着便说到袁夫人的丧事上。

    一小厮声音尖细,压着嗓子道:“你说,夫人这死的也太突然了。”

    “谁知道呢,我听说这几日辛姨娘人前假惺惺地哭爹喊娘,背地里,啧,乐开了花。”另一小厮声音粗哑道。

    “可不是嘛?不过,那辛姨娘模样的确周正,那小腰,简直……难怪把老爷迷得神魂颠倒的,要是我也绝对……嘿嘿。”

    “要说这丫头,还是墨鸳忠心,我听垂枝那小丫头说,墨鸳那日举着刀便要去寻那寡妇。啧,哪像辛姨娘,忘恩负义的东西!”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尖细声音的小厮踹一脚声音粗哑的小厮,不客气道:

    “给我让让空,我穿鞋去方便一下,这半天跟你叽叽歪歪,都快把我憋死了。”

    陈长空四周看看,自怀中掏出面巾围在脸上,悄悄朝茅厕摸过去。

    很快,门开了,尖细声音的小厮哼着小曲推门出来,晃晃悠悠地朝茅厕走去。

    刚打开茅厕门儿,还没等他解开裤子,就听见茅厕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一边解着裤子,一边不耐烦地道:“胖子!等我上完了,你再……”

    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手放在腰带上一动都不敢动。

    陈长空自他身后将刀架在脖子上,粗声粗气道:

    “想不想活命?”

    “想想想,大侠大侠,饶命啊。”小厮声音颤抖着,紧接着便有一股尿骚味传来。

    陈长空嫌弃地朝后退了退,连带着刀子向后移了移,吓得那小厮双腿酸,软险些掉到茅坑里。

    “站好!不然老子宰了你!”陈长空恶狠狠道,“想活命就好好回答老子问题,要是胆敢隐瞒,老子削了你的脑袋。”

    “我说,我说。”

    “墨鸳那贱人哪里去了?”

    小厮两股战战,颤着声音道:“她……她回老家了啊。”

    “她老家在何处?”

    “小的……小的也不……不……哎哎……”

    陈长空将匕首朝小厮脖子上按下去,那小厮立马吓得抖成了筛子。

    “小的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颤声叫着,“小的听管家娘子说过一句,说是……说是住在八十里外的小村子,具体叫什么小的真的不知道了啊。”

    小厮说着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陈长空见他这幅模样,想是真的不知道,又问道:

    “你可知墨鸳本姓什么?”

    “任……她说过自己姓任。”小厮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陈长空见问的差不多了,将匕首从他脖子上移开,反手一劈便将他打晕拖到茅厕边上的草丛中。

    董府书房密室内。

    刚过子时,竹喧便悄悄来到董靖山书房。他熟门熟路地将博古架转过九十度,露出架子后约莫一人高的洞口来。

    竹喧一手拿着油灯一手将博古架转回原处,行过长长的走廊,便见董靖山仰躺在摇椅上,侧脸看着窗外白墙前随风摇曳的美人蕉。

    此时正是花开时节,月光下花朵的红显得极为清冷,那模样教竹喧莫名觉得有几分可怜。

    “老爷。”

    董靖山转头坐起身来,定定看着竹喧,他突然有点看不清这个好友的儿子了。

    “这几日少爷可有异常?”他缓缓开口。

    “回老爷,少爷这两日在为沈应瘦的事情奔忙,今日并未去学堂。”竹喧恭敬道。

    董靖山摸着胡子,沉声道:“嗯,只要不是做的太出格,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必理他。”

    “是,老爷还有何事?”

    “嗯……无事,你先退下吧。”董靖山又躺下身,朝竹喧挥挥手。

    却在竹喧转身即将离开之时,董靖山突然开口道:

    “你应当是识大局的,这次的事就算了,不要有下次。”

    竹喧背影僵了僵,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如来时那般走过长廊,身后有美人蕉摇曳,清清冷冷,孤苦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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