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闻此言,怀揣着一腔炽热离间之心的楚夫人自是明白自己碰了一处硬壁,原想着三言两语激怒之下便能将薛海娘收入囊中,却不曾想,竟是这般油盐不进。

    凌夫人没好气道:“侧妃娘娘便真真是这般看不清形势么?妾身如今可真是怀疑柳夫人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

    薛海娘端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像极了长辈训导晚辈,且颇有几分孺子不可教也的姿态,“本妃虽不知凌夫人为何言语中伤柳夫人,可事实上,恰如你口中的形势……”她似是想起了些什么,顿了顿,抬眼觑了一眼立于她左右两侧的阿灵与娟儿,抬了抬手示意二人暂且退避,阿灵倒是毫不犹豫便退下,倒是娟儿,怔了怔,才迈开仿佛钉在地上的双腿。

    薛海娘见二人退后,才转而看向凌夫人,继续着方才未完的言语,“恰如你方才口中所为形势,如今柳夫人深得殿下信任,手握后宅大权,如今,她又成功将楚氏收入麾下,日后诞下世子的楚夫人必然是她最强的助力,你觉着,这般形势之下,你确定要与柳夫人一争高下?”

    薛海娘眸光炯炯,那炫目璀璨的眸华叫凌夫人有那么一瞬间,怯懦地想要移开视线。

    她的言辞过于犀利,一针见血般,以至于凌夫人有那么一刹那却是生了退缩之意。

    可转念一想。

    旁人兴许有与柳夫人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的可能,而她……

    凌夫人只需这般一想,脑海便下意识传来一声冰凉的嘲讽。

    她曾立誓,定要叫柳夫人昔日加注在她身上的欺辱连本带利讨还回来。再说,如今她们已成水火,谈何退让!

    柳夫人愤愤地想着,殷红的唇却止不住地向上扬起一道冷冽薄凉的笑弧,“那又如何,机会向来由能者掌握,饶是如今在形势上柳夫人略胜我一筹,却也不能断定,日后我便无胜他的可能。”

    薛海娘微蹙黛眉,显然是极不赞成她与柳夫人争锋相对,颇为善心地一再提点,“本妃虽不知你与柳夫人又何仇怨,可本妃有句话却得奉劝你,如今柳夫人势大,你若是与她剑拔弩张,怕是得不到一丁点儿好处。”

    凌夫人并非愚钝之辈,又岂会瞧不清当前局势,也正是因着她瞧清了当前局势,才愈发不甘,同是一朝入府的侍妾,同是皇帝亲自下旨送入王府的夫人,凭甚她柳氏便得天独厚。

    若柳氏深得南叔珂宠爱便罢了,她自是不敢与王爷的心尖儿一争高下,可事实上。那柳氏亦是与府中诸多夫人一般皆是不得南叔珂宠爱,如此一来她又凭甚凌驾于旁人之上?

    凌夫人思来想去便觉愈发不甘,再加之方才薛海娘那一番‘语重心长’萦绕耳边,更是叫她觉着气不打一处来。莫非柳氏觉着,凭借着楚氏腹中那尚且不知是男是女的子嗣,便可在府中只手遮天。

    凌夫人微挑眉梢,眉宇间夹杂着些许由内心抒发而来的轻嘲,她似是极为看不惯薛海娘如斯般怯懦的表现……分明是府中位分最高的侧妃,却硬生生叫区区一侍妾压了一头。

    可表面上自是不敢过分显露。“妾身不敢与侧妃娘娘苟同,妾身终是不同于侧妃娘娘的识时务,今儿这安便是请过了,也算是全了礼数,妾身先行告退。”

    道罢,便是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可真真是将‘无礼’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薛海娘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倩影,幽灰色的瞳仁掠过一道似有似无的暗芒。

    次日,辰时。

    比起昨儿乌云黑压压一层层压下,今儿白云疏散,天色蔚蓝。可称得上是极好的天儿。

    薛海娘刚一起身便收到了来自凌夫人的邀约。

    “邀请我等前去凉亭一聚?”薛海娘摩挲着下颌,模样满是不解,“这又是何等居心,她可一向是与这府中的夫人不对头的。即便是表面功夫做得好了些,可私底下还不知如何仇怨……”

    昨儿个凌夫人拂袖而去后,她便召娟儿前来问了些许关于凌夫人与柳夫人私底下不睦之事。

    娟儿也算是说了个大概。

    昔日柳夫人掌权未久,可正因如此她才需得树立威信。恰巧,凌夫人便是那个在此时送上来的踏脚石。凌夫人善妒得很,虽说入府以来她极少见着南叔珂,且南叔珂也并未与她行过房事……按理说并无多深感情的君妾二人,凌夫人不该这般执迷不悟,性情扭曲才是。

    那时,凌夫人费尽心思探知南叔珂的行踪,侯在雅居前守着,精心打扮且捎带精心制作的茶点,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饶是她费尽心思,可最终仍是因着南叔珂行程有变而未能令她与其相见。

    一时恼怒之下,凌夫人便将气尽数洒在身后,那打扮得稍稍娇艳妩媚的丫鬟身上,再加之那丫鬟模样生得极俏,更是叫凌夫人怒不可遏,一气之下,竟是令人按着那丫鬟,命人将其拨了衣裳抽打,那丫鬟正值二八年华,岂能受得住这般屈辱,打罚过后,她悲愤之下,竟是投湖自尽。

    此事当时闹得府中上下人尽皆知,柳夫人代掌后宅大权,一来她欢喜于此事可叫她在府中立下威信;二来,也着实是为着压下府中流言蜚语。

    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丫鬟并非签了死契的奴仆,此事一经传扬,那丫鬟家中老母便哭着喊着上府衙请求公道。

    当时南叔珂并不在府邸,无奈之下,有意展现自己铁血手腕的柳夫人便将凌夫人绑了送入府衙,道是交由官府来办。

    最终,因着凌府的上下打点与周全,官府自是未曾治凌夫人死罪,却是判了她当众杖责三十,令王府丫鬟以及京中百姓旁观,凌夫人羞愤欲死,自此便恨上了将她送入府衙的柳夫人。且一心认定柳夫人当时便是为着在京中树立自己大义灭亲的形象,因着这等私心才叫她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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