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漆黑的河面上突然升起一盏明灯,沉寂许久的夜色一瞬间被点燃。

    萧令微怔地看着她,眼中依次闪过惊讶、茫然、以及……一丝温柔。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那天,他低头就含住了她的唇瓣。

    直到指尖微凉的触感传来,才发现手还握着她的手指。

    此时此刻,萧令知道,很多事情,由不得他放肆。

    他想,其实她比裴郡主好看很多。

    世上有很多种颜色,然而没有哪一种颜色,能衬得出她的美丽。

    “殿下还要吃吗?”

    萧令回过神,不留痕迹地放开她的手:“我不爱吃甜的。”

    他指了指河面上的船,“猜到那船上是谁了么?”

    “猜不到。”陆晚摇头,“白元鹰不是被裴延盛关在地库吗?”

    “当然不是白元鹰。船上那人,才是背后真正操控这些事情的人。”

    “……那?”陆晚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船上见到的人,惊讶道:“难道是他!?”

    萧令淡淡一笑:“没错。正是步青山。”

    陆晚瞪大了眼睛: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步青山不是江湖人士吗?为何会卷入这朝堂斗争中来?

    萧令轻声道:“和白元鹰一样,步青山也是江北人士。”

    “江北?难道是说,火药的事情和步青山有关系……”陆晚疑惑,“他们这样做……为了什么?”

    萧令一笑,目光冷冷地看着河面,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报复。”

    陆晚捏了捏手心的糖,不知为何,她觉得手心凉得很。思量片刻,她才小心问道:“他们要报复谁?”

    萧令坐在芦苇地里,望着对面那艘船,久久没有出声。

    过了很久,陆晚嗓子开始发紧,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保住爹爹性命的时候,她才听见他清冷的声音:

    “他要报复的,是整个天下。”

    陆晚愣住了。

    当年顾侯爷江北叛乱时大开杀戒,难道这些人怀恨在心,想卷土重来?

    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看见他眼里的平静,陆晚才道:“殿下是不是多虑了?江北逆贼若是再敢作乱,楚王肯定会让他们灰飞烟灭。”

    “在你心中楚王这么厉害?”萧令侧目。

    “有……吧?”迎着他凉凉的目光,陆晚掰着手指头道,“带兵打仗的事儿我不知道,可江北想要兴风作浪,不说中原腹地那三十万燕云铁骑,就是庐州豫州的地势,也不是轻易可以越过的。现下的长安城,有楚王,有公孙仪,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江北总不能如此不自量力呀。”

    萧令微微一笑,他发现陆晚举止之间很是随意,不再是以前那样带着防备和小心。

    “你知道的还挺多。”想起那次她讲到史书口齿伶俐的模样,萧令不由得露出一丝赞赏之意。

    “还好啦。”陆晚又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爹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读书,家里别的没有,藏书管够。别人家的女儿都是粗略认几个字权当好玩,我就不一样,什么书都可以读。”

    说到往事,她眼眸满满都是兴奋:“你不知道,我爹他对我要求可严啦,他尚未调任京城的时候,每天都要检查我的功课呢,除了每天要写三百个小字,还要背两篇文章。不过呢,我有特殊的背诵技巧,那就是不背那些生涩难懂的,只挑顺口押韵的去背。比如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萧令接过下一句,微笑看她,“这篇文章你最喜欢哪一句?”

    “现在嘛,当然是最喜欢‘宁移白首之心,不坠青云之志’了。但是小时候不是,以前我最喜欢的是‘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当然是因为我的名字出自这句啦。”她仰起脸,笑容中带着一点得意,“对了,我的小字叫桑榆,陆晚陆桑榆,是不是特别好?”

    萧令嘴角微勾,不答反问:“既然你满腹诗书倒背如流,那我便要考考你,如何?”

    “好啊。”陆晚毫不犹豫。

    眼里闪过一抹温柔笑意,萧令道:“我念上句,你接下句,不许深思。”

    “好啊。”

    他念道:“大漠孤烟直。”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诗句,陆晚张嘴就来:“长河落日圆。”

    “城阙辅三秦。”

    “风烟望五津。”

    “星垂平野阔。”

    “月涌大江流。”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十四州。”

    萧令念得飞快:“世人谓我恋长安?”

    陆晚答得更快:“其实只恋长安某。”

    “……”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她惊觉异常,待发觉上当,掩嘴抬头,正对上那双狭长凤眼。

    “其实只恋长安某。”他低头看她,眼眸里是藏不住的笑意,“这是你说的啊,不准忘了。”

    “你……”反应过来他在戏弄自己,陆晚脸上一红,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气恼道:“你欺负人!”

    萧令性格清冷,平时言行习惯了疏离清冷,然而此时见她又羞又怒的娇俏模样,又想起她平时对自己的诸多防备,竟然莫名就笑得越来越灿烂。

    一阵冷风拂过,河面上的那艘船忽然晃悠了一下。

    陆晚仍扭头生气,萧令陡然警觉,一把拉过她卧倒在芦苇丛里。

    “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萧令低声道:“船上有刺客。”

    陆晚屏住呼吸,就听见耳旁风声越来越劲,放眼望去,那艘船的甲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一排黑衣劲装的护卫。

    萧令眉头微皱,本是由公孙仪把白元鹰救出来,得到火药的地址之后,再把白元鹰交给步青山带走。

    与虎谋皮,他不是没有防备步青山出尔反尔,所以暗地里命公孙仪已安插好了暗卫。

    见萧令脸色越来越凝重,陆晚轻轻扯了下他衣袖,有些不安地望着他。

    萧令将她拉近,低声安慰道:“没事的,芦苇丛里有我安排的暗卫,别怕。”

    “嗯。”陆晚轻声应了一声,两根手指头毫无意识地扣住了他手。

    萧令低头看她,只见她脸色微白,正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甲板上的黑衣人。

    心头微动,他张开手指,将她五个手指头一一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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