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身子一僵,缓缓转头,就看见那双纯净得如同孩童般的眼眸。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璀璨灯火映在他的瞳孔,如同满天星光。

    宫城巍峨,长街绵延。并肩而立的男女,目光望向远处。

    夜风吹皱他衣袖,上面暗绣的竹纹翻起波浪,金丝银线的质地光彩流动,伴随着檐角叮叮当当的风铃声,让人不由自主地从纷乱的愁绪中安静下来。

    直到陆府的马车来到跟前,萧肃这才吐出两个字:“无聊。”

    陆晚掀帘的手一顿,回头道:“您说什么?”

    楚王唇角微抿,毫不掩饰不悦的情绪,道:“争来争去,很无聊。”

    陆晚愣了一愣,继而莞尔一笑:“我并没有和赵宛清争呢,她想做太子妃,并不妨碍我什么。”

    她从未想过要和谁争风吃醋。

    更何况,那个男人,是太子萧令。

    “不是这个。”萧肃摇头,“我想回西凉。”

    “我不喜欢长安。”

    陆晚整个人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心念一转,这种时候,太后和萧令斗得如火如荼之际,楚王却一心想要重回疆场。

    是福?

    还是祸?

    坐在车厢内的她,浑然不觉,远处一抹身影,在人群之中如影如魅,紧紧跟随。

    马车刚刚离开喧哗闹市,突然有一群男子策马奔来。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纷纷让道,有来不及避让的摊贩瞬间被连人带物撞翻在地。

    陆晚掀帘望了一眼,便皱了眉头。

    衣着奢华,行为骄纵,于闹市策马狂奔,除了裴家不会有别人。

    “周叔,改道绕行。”陆晚对车夫吩咐了一声。

    话音刚落,“嘶”一声长鸣,数匹骏马如同从天而降,带动的疾风使得马车猛然震动了一下。

    “砰!”陆晚的后脑勺撞在了车厢上。

    “真是横行霸道……”揉了揉脑袋,抱怨话还没说完,后颈忽然一凉。

    刀锋冷,杀气浓,命悬一线,陆晚立即屏住了呼吸。

    那人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有些模糊,听上去怪异得很:“楚王、太子、甚至霍长青,都能被你迷惑?”

    语调难辨喜怒,然而那刻意拖长的尾音,却有种恨之入骨的意味。

    陆晚微愕转头,看见一张蒙着面巾的脸,目光如鹰,在幽暗的车厢内,如同两支锋芒毕露的利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不知为何,陆晚总觉得,这个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努力搜寻了很久,脑子里仍是想不起来。

    无法确认对方身份,陆晚只得小心地道:“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普通女子?”他玩味一笑,手指顺着脖颈捏住陆晚下颌,“普通女子能游走在王侯将相之间?”

    “别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萧家那个情种,对你这种小白兔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他的眼眸忽然一僵。

    街上的红灯笼随风晃动,点点红光透过绿色窗纱,折射进车厢。

    衣袍微冷,胯下微凉,一把匕首寒光闪现,不由分说地抵在男人最软弱的位置。

    “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陆晚眼眸微沉,语调平静,“你可别再吓我。你的刀子一动,我最多就是个魂归西天,而我要是手一抖,你的下半生和下半身可都没指望了。”

    刺客似乎愣了愣。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陆晚始终不曾分心,一瞬也不肯错过他的神情。从她这里侧头看过去,刚好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巴,和衣领半开露出的锁骨。

    那上面,浅浅的一点红褐色,似乎是一道长长疤痕。莫名其妙的,陆晚又觉得这个伤口,有点儿熟悉。

    “你威胁我?”那人忽然冷冷笑了一声,手指不松反而越发用力,横在她脖子上的刀尖瞬间划破肌肤,温热的鲜血流出,在白色的衣领蔓延开来。

    陆晚疼得眉头微皱,手指猛然用力,对着他胯下狠狠刺入!

    “真有种!”

    那人后腰一闪,顺手一捞,就扼住了她的手腕。而那把锋利异常的匕首来不及收手,直直地插进了车厢内壁。

    谁知陆晚这一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被半途制住的她,重心不稳,顷刻间就朝后倒去。

    那人衣袖一飞,忽然就将她一把捞住。

    被一个陌生的男人以这种方式搂住,陆晚羞愤交加,猛力挣扎,然而女子力气本就微弱,她又没有习武的功底,这么挣扎推搡不过是徒劳。

    那人扬起手中匕首,没有任何犹豫地,刺向了她的咽喉。

    绝望袭来,陆晚陡然睁大了眼睛。

    他眼眸冷厉,直直地射向她,通身散发着无边的戾气和狂躁。不同于普通刺客,这是属于死人堆里的那种杀气。

    她就这么定定地盯着他,杏眼里通透见底,干净得如同一汪泉水,倒映着洁白梨花。

    她没有挣扎更没有哀求,只是不肯移开自己的眼眸,仿佛是一只误入陷阱的小兽,静静地等待死神的来临。

    他手指上的匕首,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这个女子,是不幸运的,又是幸运的。

    上天似乎格外考验她,让她一次又一次经历生死较量。

    而上天也似乎特别青睐她,总是能让她有惊无险。

    就比如此刻。

    他盯着她的杏眼片刻,手指突然便突然有些沉重。

    感觉到他的犹疑,陆晚越加凝住了呼吸,后脑勺如同有密密麻麻的细针刺入,让她全身毛骨悚然。

    作为年轻女子,比死亡更可怕的,那就是折辱。

    压在脖子上的匕首只不过刚刚松了些力气,电光火石之间,陆晚猛然跃起。

    只不过睫毛一颤的功夫,短刀已经向着男子胸口而去。

    “嘶”

    衣袍应声而裂。

    鲜血溅向车厢。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震怒,一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迅速擒来。

    他出手极快,带着凌厉的杀机与狠绝,快准狠地刺向陆晚。

    这一刀,带着追魂夺命的愤怒。

    陆晚身子一倾,往后仰去。

    “砰!”一声巨响,车厢仿佛被巨大怪兽一把抓起,然后扬手摔在了地面,重重地弹跳了一下。

    陆晚和刺客都有一瞬间的怔愣,旋即听见车外的马儿仰天长嘶一声,车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失去控制的骏马发足狂奔!

    车厢内两个人神色微变,陆晚当机立断一把掀开车帘。

    然而脖子一紧,已经被人锁住了咽喉。

    那人望着身后疾速倒退的群山,露出狠毒笑意:“想逃?”

    他手指收紧,陆晚呼吸越来越急促,恍恍惚惚之间就见眼前是万丈深渊。

    风在耳边呼啸,山谷里飘荡着响亮的回声:

    “这断肠崖,专门葬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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