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越下越大,如瓢泼一般,从天而降的雨水好似一面大瀑布!风吹起雨水,如烟、如雾、如尘。闷雷滚滚,空中偶尔划过的闪电犹如蜿蜒的金蛇,山中的阵雨来势汹涌,狂风夹着雨星,卷起树上的枝叶,整个树林都在剧烈震颤着。

    在山道上的阮绵绵一行人正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位置,此刻他们调头往回走是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过这条险道,再往下走一段就到晚上歇脚的镇子。

    这座山叫宿仙山,山峰虽不高,但所辟道路却多险陡,特别是有一处山崖,极为险峻,山崖下常年是云雾缭绕,所以这个山崖又得名仙人跳。

    他们原先是打算绕过这座宿仙山,但是绕路而行得多花费五天的时间,想到家中的情况,阮绵绵还是决定走山路过去。

    如果不是这一场雨,他们还是能比较顺利下山的。结果是越担心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就越是偏偏遇上了这种情况。

    阮绵绵和丫髻浣羽紧紧抓着马车内的木栏,车夫和小厮牵着马匹缓慢谨慎的前行着。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中几匹马显得非常不安,在快到山崖的时候,它们突然拒绝继续前行,车夫与小厮也被突来的大雨浇得有点步伐不稳,一时间几人与马僵在了原处。

    “姑娘,雨太大了,这里不能久留!太危险了,你抓紧,我们要赶紧将马匹带离这里。”车夫冲着马车内大声喊道,他牵紧缰绳用力地拽着马,想要稳住方向把它们往前方带。

    天空猛然一道闪电,劈中他们头顶上方的山体,经过雨水洗礼的山体原本地表土质就松软,被落雷击中的山体似乎开始有些松动,一块巨石由山顶向下滚路,发出隆隆地声响,正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而来。

    “难道遇上山体滑坡了?!”阮绵绵脑子突然窜出这个念头,心中一凛,额上泛起冷汗,一张绝色的小脸刹时苍白,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环境她也是第一次遇见,按照常识此刻她必须离开马车,往山体边缘找一处斜角的位置躲好。

    就在她将身子探出车外时,对自然环境非常敏感的马匹开始惊慌躁动,它们猝然扬起前蹄,嘶吼着,将本要下车的阮绵绵向后这么一掀,整个人又跌回了车里。

    眼看在山上那块巨石就要击中阮绵绵所坐的马车,暴雨中突然出现两道熟悉的声影,他们快如闪电般而出,矫健的身手在大雨中几个翻转,合力将山体上突然滑落的巨石踢开,避免巨石砸中山道上阮绵绵的马车。他们虽及时解决了这一块巨石,但是随着山体滑坡一起落下来的碎石、树木残枝却无法全部挡下。

    拳头大小的碎石四下掉落,砸向山道上的一行人,把马车也砸出了几个大窟窿,并击中了拴着车身原本就有些慌乱的马匹,两匹骏马受到这突来的惊吓,慌乱而急促,纷纷扬蹄狂奔,竟往山崖边奔去。两道黑影快如闪电般,迅速地冲向阮绵绵所坐的马车,想要从马车后部窗户进去救出车内的人。没想到这失控的马儿已经无法分辨方向,带着马车直直的往山崖奔去。

    阮绵绵在马车内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个翻滚,脑袋撞在了马车木框上,当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难道这刚刚才重生就又要死了?”,随后两眼一黑便没了知觉。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马车从山崖边直直地栽了下去。

    “啊——你们快——快救姑娘啊——”浣羽冲着即将要落入山崖的马车大声喊到。

    车夫和小厮吓傻了,跌坐在地上,一时没了主意。

    一个黑影想也没想就翻身跟着跳下了山崖,另一个黑影则一个健步腾空,施展轻功飞身往有镇子的方向奔去。

    “唔哇……怎,怎么办?小姐和马车一起摔下去山崖了!!”浣羽整个人都吓傻了,开始滔滔大哭起来。“我们怎么回去交待!!哇啊——”

    还是那个叫九曲的小厮反应快,忙喊道:“快!我们去镇上找人帮忙!你到了镇上看看有没有慕容府的商铺,让他们赶紧通知三少爷!”

    说也奇怪,阮绵绵随马车坠落“仙人跳”后,这场风雨似乎就停了,天空渐渐又亮了起来,乌云一扫而空,甚至还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

    天色渐晚,月上枝头,崖下点点火光,人影攒动,慕容府的小厮试图带着镇上的村民绕到山下去找,而这一处断崖地势险峻,常人根本无法走到崖底。

    “小黑,情况怎样?”黑影暗卫看着深不可测的崖底,这样摔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小夫人对主子而言何等重要,此次失职,若是小夫人有何不测,他们两个就是陪葬也不够。

    “我下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那架马车四分五裂的残骸,没有发现那两匹马和小夫人的踪迹。”另一个黑影体力透支严重,喘着粗气回答道。

    “我已经将小夫人坠崖的消息传回了京州,你去崖壁看看,我再下去搜寻一次。”

    两道黑影又一次消失在夜色中。

    白朔景赶到仙人跳时已是两天后,他将原本需要七天的路程只用两天就赶到,即便是如此一路风尘,他依旧神采动人,一脸平静,让人不知他心中所想。

    只有与他随行的拾雪知道,白朔景这一路滴米未进,甚至连一口水都未来得及喝,路上换了六七匹马,日夜兼程的赶到这里。他跟在白朔景身边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主子,是属下护卫不当,是属下该死。”不等白朔景质问,两道黑影就已经重重地跪在他的面前。

    “滚。”他口中轻落一字,对着两个黑影甩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就见本跪在他眼前的二人一下被击退至数十米外,皆口吐鲜血。

    一旁的拾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二人是他手里的最好的两名暗卫,一直是执行在白朔景近身的护卫,前段时间被抽调去保护那名叫阮绵绵的女子后,白朔景身边就开始由他亲自护卫。

    他们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击倒并扫出数十米,看来今年暗卫的选拔要提高,武艺更要加强,拾雪暗自想到。

    如今的白朔景武功到底有多高,拾雪已不敢轻易妄断。

    白朔景一双冷眸带着怒意,并没有看被他击飞的两个暗卫,而是径直走到崖前,身形有一丝微颤,紧握的手掌中渗出鲜血,他对一旁沉默的拾雪说道:“把方圆百里的暗卫都派来,全部下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崖底每一寸都翻一遍,我不信她会凭空消失。”他说得很平缓,却一字一句都不容反驳。

    “是!”打小就跟在他身边的拾雪看着此刻这个有些陌生的白朔景,他想不出来,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会让一向冷静的他如此失去理智,不惜动用大批长期隐藏的暗卫寻找。

    “你带一些人去将前后相邻村庄、市集都走访一遍,盘查近期是否有行迹可疑的人,或是带回过身受重伤的女子。”白朔景面上冷静地安排着,心中却一阵绞痛,紧握的双掌微微颤抖,掌心的血痕染在袖沿像一串红梅。

    这么高的山崖,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她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拾雪看向白朔景双掌渗出的鲜血,应该是连日策马紧握缰绳勒出的血痕,方才挥袖以内力击退两个暗卫时涌出的血气。

    “拾雪,去吧。”白朔景知道自己心中一直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是,主子。”他恭敬地说道。

    拾雪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自己这个如谪仙下凡的主子为情所困的一天。

    拾雪从腰间暗袋取了一枚信珠,朝上空掷出,一束青烟升空,新月下出现一团耀眼蓝色的火焰,随后他从无声地从白朔景身边消失遁去。

    一大批暗卫陆续从四方赶来,用绳钩固定在崖边,身手矫捷的下崖搜寻。

    白朔景从怀里拿出道宗当初留给他的那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一颗续命丸。他知道道宗既然给他这颗续命丸,就肯定是他已经算出阮绵绵会用上,那么她就一定会此刻死在这崖下,他一定要尽快找到她,晚一刻她就更多一分危险。

    青冽是在白朔景之后一些时辰赶到,他本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是按照慕容云锦说的路线去追阮绵绵一行人。他在半路上碰到了慕容府的人才得知阮绵绵所乘坐的马车落崖的消息,便一路快马加鞭的赶来。

    一路上他就发现有大批夜风阁的暗卫在与他赶往同一个地方,他就知道白朔景应该也在附近,但是他始终没有追上白朔景。

    青冽以为白朔景是受了慕容云锦所托来寻阮绵绵的。但他心中升起有一丝疑惑,以白朔景那种不能吃一点亏的性格,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如此兴师动众的为慕容府去找一位素不来往的女子,不惜动用这么多暗卫。

    这样的白朔景有些反常,但他又想不出他为何会这样的理由。

    青冽翻身下马,就望见白朔景衣袂翩然的飞身下崖,那样身姿飘逸,犹如仙者临世,一身白衣胜雪晕染着山涧缭绕的云雾,俊美绝伦的侧颜,孤清冷傲神情,一双眸子宛如黑夜中的星辰,发丝如黑玉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这等丰姿,他竟然也有些看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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