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再度打量他身上,总觉得这胖子家教穿着都不像是一般人,齐家又没有这么小的男孩子,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
    “我叫煦哥儿,我家住在南城鹿山寺下面。”
    南城鹿山寺那带富贾云集,还有不少书香世家,小胖子虽然说不全来历,但长缨心里也有数了。
    “盈碧带他去找他的下人,别让他再野了。”
    长缨看他谈吐有礼,也没有那些浮夸习气,猜想他家长辈是读书人。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家的闺名怎能随便问呢?”长缨摸他的脑袋,明显不想告诉他,“回家面壁思过去。”
    胖子表示还有话要说,盈碧已经扯着他走了。
    霍溶与徐澜出了小花厅,迎面就有几个常在府衙与卫所两边走动的小吏等着来见礼,站着说了几句,再一抬头,长缨已经不见了人影,便就一道往其余年轻官员所在的偏院里走去。
    黄慧祺先前出来时原信心满满要跟霍溶打个招呼,但被长缨主仆奚落之后已打消念头。
    她虽有企图,却也不是那等痴傻之人,明显今日沈长缨已胜过她,而她倘若还要上赶着去争高低,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但也心恨着苏馨容,怪她明知道沈长缨有些底蕴,却还故意误导她上前丢脸。
    可让她跟苏馨容就这么翻脸,目前却也是做不到的。
    就算她敢,家里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苏家在江南多少算是个世家,不像黄家,到她父亲这辈才挣出个官身来。
    苏馨容终究底气比她足,她与另几个女将多年来在苏家面前逢迎附和惯了,这种情况下跟她闹掰,那她回头日子也不好过。
    但这样她就越发攒住了一口气,伏低做小一阵子倒不要紧,怕的是她一辈子都要被苏馨容这样的人压在上头,想来想去,她就还是得想办法拿下霍溶。
    接下来的时间就耐着性子低调做人。
    入宴之前沈长缨又换了身衣裳入席,衣襟前的团花改成了盛放的莲花,又让满座闺秀惊艳了一把。
    不仔细看其实还看不出来,因为式样颜色都相差不太多,只是绣出来的花很巧妙。
    黄慧祺还道她花样多,可仔细看齐如绣她们都换了衣裳,式样其实差不多,只是在绣花上做了微调,知道这恐怕又是讲究的仕人家庭的作派了。
    反观什么备用衣裳都没带的自己,又觉得被无形间被打了一巴掌。
    再看看苏馨容,衣裳倒是备了,却色系式样跟本来的衣裳大相径庭,跟沈长缨她们那股子暗戳戳藏心思的心机比起来,简直就如同恨不得人人知道自己做了新衣裳,要等着诏告天下的小户女子似的。
    整个席上压根也没有人针对她们,可她们自己就已经觉得窘迫起来。
    别的闺秀倒也罢了,这沈长缨到底是怎么做到驾驭起来这些游刃有余,且又比起旁人来还要出色的呢?
    这完全没有理由!
    齐家宴开得早,宴散得也早。
    回来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直到快进南风巷了黄慧祺才按捺不住地说道:“这个沈长缨心机也太深沉了,平素装得不拘小节,没想到还藏了一手!”
    苏馨容何尝不是这么认为?
    自从上回被沈长缨打脸,她知道她是有几分本事,但也没想到她应付起这样的场合来也如此从容!
    这么看来她岂止留了一手?简直是让人摸不着深浅。
    不过因为身边坐的人是黄慧祺,她也不能尽长了沈长缨的志气:“也不过如此。”
    又道:“我方才见霍溶的护卫还牵着马候在门口没走,你觉得要是霍溶看到今日这样的沈长缨,再看到你,心里会怎么想?”
    黄慧祺望着她:“如果霍溶在那里,那么徐澜也应该在那里。”
    苏馨容瞅了一眼她:“不。徐澜不在。”
    “你怎么知道?”
    苏馨容勾唇:“因为我母亲已经到了,而他的母亲,是跟我母亲一起过来的。”
    苏家和徐家只有父辈交情,这份交情能够从少年时期延续到现在,大半功劳得要算母亲庞氏的功劳。
    苏馨容屡屡在沈长缨手下落败,又遭徐澜亲口拒绝,如何能不想主意?
    徐夫人如今盼着徐澜成亲的心情急迫难耐,她就不信,这次以相邀着前来看儿女的名义请她过来了,徐澜还能那样置她于不顾?
    黄慧祺深深望了她几眼,终于不再说什么。
    也许她自己也是盼着徐澜和沈长缨能成的?
    毕竟只要他们俩成了,不光苏馨容会被气死,她走向霍太太的道路上也会顺利起来。
    ……长缨与谭姝音刚出齐家就打了个喷嚏。
    紫缃帮她把披风系上。
    跨出门就见霍溶骑着马立在街旁大柳树下,跟佟琪说着什么。
    谭姝音停了脚。
    她的一颗媒婆心早在听说霍溶娶过妻之后就对他死了,而且无论如何也活不起来的样子。
    眼下迎面见着,也只是礼貌的说了一句:“霍将军还没有走?我父亲好像先走了。”
    霍溶闻言笑道:“谭姑娘。我方才与几位将军多喝了两杯,没赶上,与谭将军一起。”
    话说着,他目光又自谭姝音脸上漫到她身后的长缨身上。
    新月还没出来,大门下灯光悠悠地照着她的侧脸,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描绘得精致绝伦的脸庞,每一处都无可挑剔。
    谭姝音在清嗓子。
    霍溶扬眉:“二位回府吗?正好顺路。”
    谭姝音道:“徐将军怎么没跟你一道?”
    霍溶道:“徐将军的母亲来了,他先走。”
    长缨听到这里眼珠儿就动了一下。
    徐澜进卫所两年多,只除了去年他弟弟来过一回,住了两日之外,就只有家仆会不时过来送信传信。
    他的母亲居然来了……来了也好!他母亲来了,想必就不会有那么多空跑她家里来吃饭了。
    这些人一天到晚地干扰她上进,实在应该来个人治治了。
    “那我们就上车。”谭姝音跟霍溶颌首,拉着长缨上了车。
    霍溶挑眉望着马车,不紧不慢随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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