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命!快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那是什么东西,唉…军队呢,军队为什么都撤出去了,他们都跑了吗,不管我们了?!”
    “啊、啊它们爬上来了,爬上来啊啊——!”
    “快跑啊,快跑,再不跑就…啊啊啊啊——!”
    “滚开,别挡路!啊啊…我被咬了,快救我,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救我啊——!”……
    群王殿地下的隧道中,犹如洪水般的腐蚀魔们强行“冲垮”了堵死隧道的瓦砾碎石,疯狂的杀戮着,撕咬着,屠宰着它们曾经的同族,同胞。
    连一个活着的都不放过,连一块肉、一根骨头、一滴血都不放过。
    凄厉的惨叫声夹杂着骚动的轰鸣,剧烈的撞击和凌乱而众多的行走声响中,戛然而止。
    守在外围的矮人守备军们仓促间组成盾墙,面色惨白的将摇晃不止的战戟对准坑道下面——他们想冲进去,但来不及了。
    拥挤的隧道中已经挤满了大半个云巅峰的妇孺老弱,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一支成建制的军队;而混乱不安,惊恐万状的逃难人群,也不可能给他们稳定秩序,撤出隧道的时间。
    他们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隧道里的人被凄惨的,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和方式被杀死。
    然后再轮到他们。
    群王殿中,已经是一片死寂。
    矮人伊戈尔死死盯着隧道出口的方向,听着耳畔不断在廊柱与墙壁间回荡的惨叫、震动的声响,恨不得将牙关咬碎。
    导致这一切惨剧的人,正是他自己。
    如果没有将所有的老弱妇孺撤入隧道,撤进他以为“绝对安全”的隧道区域;自己现在就能从容不迫的清剿从隧道涌入的怪物,或者干脆再将隧道炸塌一次,把所有的怪物活埋在山中。
    但是现在……云巅峰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但人口却很密集,老弱妇孺占据了其中的二分之一;换句话说用不了太久,这座城市二分之一的人口都会变成血肉,或者和那些杀死他们一样的怪物!
    何其凶残,何其歹毒——!!!!
    “听到了吗,至高王陛下?”被铁链拘束的卡尔·科林缓缓起身,冷冷的看着伊戈尔:
    “如果这就是拜恩公爵的目的,那么我们已经做到了——那些怪物已经毁掉了半个云巅峰,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再毁掉另外半个。”
    “而且,还是和外面那些正想着如何杀死您的叛军一起……”
    砰——!
    猛地转身,双眼赤红的矮人伊戈尔一把攥住猎魔人胸口的锁链;一旁的新兵猛地一震,就看到大厅内的矮人守卫已经举起战戟,对准了自己。
    “怎么办!”伊戈尔咬着牙,额头青筋暴露,颤栗的怒吼道:“有什么办法,将这群地狱里钻出来的渣滓赶回去?!”
    “说——!”
    “怎么办?”卡尔·科林摇摇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您没有把群王殿的守军撤走,或许还能来得及,但现在这点兵力,连拖住它们都勉强。”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撤出群王殿,再在外围调集军队布防。”
    “懦夫——!!!!”
    宫殿内响起矮人侍卫们整齐划一的怒吼,卡尔·科林只是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矮人伊戈尔。
    “你要我把群王殿,把云岭王国的王宫——我的王宫,拱手让给一群怪物?!”
    “至高王陛下,恕我直言……”猎魔人淡淡开口道:“以这些怪物在银盔山的‘表现’看,再过半天…就没有什么群王殿了!”
    话音降落,怒目圆睁的伊戈尔一把攥紧锁链,青筋暴露的右臂恨不得直接勒断猎魔人的手臂和肩膀。
    “陛下,请您允许我杀死这个妖言惑众的拜恩间谍,然后率军清剿隧道内的怪物!”一脸严肃的矮人卫队长走上前,死死盯着卡尔·科林和旁边的新兵:
    “我以家族荣誉和性命担保,誓死坚守群王殿!”
    说完,他身后的矮人侍卫们同时一震,对着两个猎魔人怒目而视。
    矮人伊戈尔眉头紧蹙,看了看卡尔·科林那张面不改色的脸,又看了看惨叫与轰鸣声不止的隧道入口。
    “……给他们松绑。”
    新兵重重的吐了口气,如获新生。
    “陛下?!”矮人卫队长的表情分外不解。
    “我说…给他们俩松绑,然后把武器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给他们。”矮人伊戈尔的目光转向卫队长,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立刻带人炸毁所有群王殿和云巅峰城内所有的隧道出口,调集所有还没有和敌人交战的机动军团和征召来的后备军,在群王殿外围构筑防线——在我杀光所有的叛徒之前,给我挡住它们。”
    “我们已经失去了半个云巅峰,不能再失去另外半个了!”
    矮人卫队长心中一惊,伊戈尔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放弃隧道里所有的幸存者了…但还是毅然决然的垂下头颅:
    “遵命!”
    “至于二位……”伊戈尔将目光转向卡尔·科林和新兵:“看在洛伦公爵的份上,我可以放二位离开——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滚去哪儿,云巅峰不干涉你们。”
    “胆敢留在城内,我的军队不会对你们网开一面。”
    “可如果你们真像你们自己说的那样,是为了对抗这一切的幕后真凶……”伊戈尔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烁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云岭王国的子民不相信言语,只相信作为。”
    “我们是洛伦公爵的猎魔人,不需要您的信任!”新兵猛地站起身,激动的挺着脖子:“我们是它们的敌人,但我们只忠于公爵一人!”
    一旁的卡尔·科林却沉默不语,安静的像个活死人。
    伊戈尔紧皱着眉头,猛地松开了猎魔人胸口的锁链。
    “给他们松绑,把东西扔下!”至高王转过身,踏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目光扫过大厅内每一个矮人侍卫:
    “云岭的子民们,跟我走。”
    “去保护我们自己的国家!”
    “遵命——!!!!”
    震耳欲聋的怒吼,同时从所有的矮人侍卫们喉咙里炸响。
    看着随伊戈尔离去的矮人战士们,表情有些复杂的新兵缓缓起身,原本被抓时心中的恨意一下子削减了不少。
    “队长,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做什么…这是在问我?”卡尔·科林扭过头,目光很是玩味的打量着新兵:“你不是一向都很有主意的吗,干嘛要问我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
    新兵脸色一僵,尴尬到了极点。
    猎魔人冷哼一声:“我们哪里都不用去,就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可你不是说那些腐蚀魔马上就要……”
    “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对。”卡尔·科林有条不紊的解开锁链,戴好“施法者”,将手半剑背在肩后,收拾着所剩无几的装备:“那外面又能安全多少?”
    “叛军攻破了第一道城门,剩下的几个只是时间问题;伊戈尔…他马上要一边迎战叛军,一边要提防各个隧道涌出来的腐蚀魔——整个云巅峰马上就要变成战场了,我们即不可能在一片混战的战场杀出去,也不可能阻止它。”
    新兵还是不明白。
    “所以…我们要做最后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收拾好最后一件装备,卡尔·科林缓缓起身,平静的注视着还一脸困惑的新兵,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我们留在这里等幕后真凶出现,然后用我们能办到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空荡荡的大厅,足足安静了五秒。
    新兵…马丁·尼尔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猎魔人,彻彻底底的惊呆了。
    “您、您的意思是……”
    “我们得干掉它,或者被它干掉;如果不可能干掉它,就得有一个倒霉蛋想办法活着回去,将这个情报转达给拜恩公爵或者天穹宫…就这么回事。”
    卡尔·科林一顿,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颇有几分打趣的看着这个彻底傻眼了的后辈:“怎么,害怕了?”
    “绝对不是!”新兵立刻反驳,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我才没有害怕!我、我只是、只是……”
    “紧张?”
    “没、没有,绝对没有!”
    “没关系…紧张也好,害怕也罢,都无所谓,没人会知道。”卡尔·科林拍拍他的肩膀,目光依旧平静: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没可能离开这里了。”
    新兵点了点头,依旧是神情恍惚,不知所措。
    卡尔·科林打量着新兵的脸色,摇头叹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调侃”他。
    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终究还只是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罢了,害怕紧张都是正常的;第一次的实战就要面对这种级别的战场,这种层次的敌人…没有当场尿了,瘫成一堆烂泥等死,已经算是勇气可嘉。
    但…早在加入苍穹之翼时就已经知道,这是猎魔人注定的宿命。
    他们是哨兵,是烽火台,面对虚空入侵时的最前线。
    唯有如此,天穹宫才会放任洛伦·都灵公爵肆无忌惮的扩张他的影响力,才会让教会再怎么咬牙切齿,也不敢干涉拜恩的事务。
    你们做不到,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我来做。
    就这么回事。
    “我、我不是害怕……”将头埋在胸口,新兵…马丁·尼尔顿低声喃喃:
    “我只是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卡尔·科林回首,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新兵;打量着那紧紧攥着,要绷紧肌肉才能止住颤抖的手笔。
    “拜恩总督府的督军尼尔顿…我父亲…是被都灵家斩首的;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个下场他罪有应得…说不恨公爵是撒谎,但知道他没做错。”
    “但真正出卖他,害死他的罪魁祸首…是拜恩总督,是那个该死的异端教团头子!在这个邪神信徒眼里,父亲就像条狗似的,替他做那些他不能做的脏活儿!”
    “我父亲以为他效忠的是一个看上他能力的贵族,但他错了,错的厉害…拜恩总督加斯帕尔,他不仅是个不信神的异教徒,更是一个背叛了他族群和同胞,乃至这个世界的,邪神的走狗!”
    “所以我要复仇,但不是向加斯帕尔,不是向我父亲那样的被利用的走…走卒,而是向它们,向它们复仇!”肩膀颤栗的马丁·尼尔顿,低着头说道:
    “我要把我经历过的痛苦,委屈,愤怒,忍耐……毫无保留的,让它们也真切的感受到!”
    “让它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代价的!”
    卡尔·科林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说什么,却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了门外。
    警惕的新兵也迅速抬起头,惊恐而紧张的盯着相同的方向,右手按住肩后的剑柄。
    来了。
    强大到根本无法掩饰的虚空反应,和普通的腐蚀魔根本不是同一层次;脚步声却单调的可怜,还有些踉踉跄跄的…而且只有一个。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
    “没想到啊,我居然还有两个客人呢。”
    衰老疲惫的声音,幽幽然的随着那逐渐靠近们的身影而来:“你们为什么没有和其他胆小鬼们一样,赶紧逃离这个快要被毁灭的宫殿里呢?”
    “那当然是因为……”
    激动的新兵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卡尔·科林一把抓住衣领挡在身后,右手立刻按在了肩后的剑柄上。
    在看清那个身影的刹那,惊愕的猎魔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
    那个疲惫的、衰老的声音,并不是从那个身影上传来的——因为那个染血的身影,脖颈向上完全是空空如也。
    那个声音…是从他手里,准确的说,是从他手中“提着”的,被暗红色浸满的头颅中传来的。
    衰老疲惫的面颊,被血浆浸染;灰白色的发须下,是一张濒死之时狰狞惊恐的面庞。
    缓缓调整着呼吸,神色惊惧的卡尔·科林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身影,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开口道:
    “你…是云岭王国的…前任……”
    “……至高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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