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段时间的训练提高了免疫力,三天后孔一娴就回到了工作岗位。常翊又制订了新的训练项目,会比之前更苦更累。

    “除了这些,你最怕的死亡重金属和突然惊吓依然要练着,而且每天靶前的训练再多两个小时。”

    孔一娴戴上护腕,直觉脑门发疼,“是不是又有什么比赛?”

    “嗯,下半年有个市锦标赛,各个射箭馆和市队都会派最优秀的选手出赛,竞争会很激烈。”

    梁飞对锦标赛并不陌生,并且决定参赛,孔一娴倒更多的是好奇,全市所有最优秀的选手同场么,想想还挺兴奋的。

    可是几个小时后,她就不那么开心了。

    “手指……好疼啊……”

    虽然平常也练射箭,但从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不仅胳膊累到发抖,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也起了血泡。

    尽管有护具,却依然挡不住千百次的消磨,每射一箭,指腹就要被弓弦刮一次,疼起来连心都跟着抽搐。

    常翊心疼她,休息时特地买了创口贴裹住她的指尖,“每个运动员都是这么过来的,等日后长茧就不怕了。”

    孔一娴呲牙咧嘴地点点头,见血泡还不算大,休息几分钟后又继续拉弦。

    除此之外,体能的锻炼也让她十分痛苦。比不上那些从小锻炼的孩子,她一个成年人就算能扛住高强度的运动,对关节的损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才一天下来,肩膀就有些吃不消了。

    而常翊还是那句话,习惯了就好。

    一旁的梁飞不敢告诉孔一娴,其实就算到了省队,这样的运动量也不算小了,虽然他明白常翊想快点把孔一娴锻炼起来的心情,但这样看着,实在有些不忍心。

    “老板,让她休息一下吧……”

    正在给孔一娴计时的常翊头也不抬,“人一旦休息,再想爬起来锻炼就难了,她能坚持住的。”

    梁飞见孔一娴越发痛苦的表情还是狠不下心,“谁都是循序渐进来的,她毕竟还不适应啊。”

    孔一娴撑不住了,比之前的最高纪录多了八秒钟。常翊这才吸了口气,回头看向梁飞的眼神冰凉凉的。

    “就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想法,才会表现不佳被省队退回来。她和你不一样,我说她能坚持就能坚持,她可是要参加奥运会的人,这样的苦,吃不下也得吃。”

    被戳中痛处的梁飞不敢再说话,孔一娴怕他生常翊的气,喘着粗气爬起来,哪怕在空调房里也是汗流浃背。

    “我知道运动员很苦很累,没想到还要忍受疼痛,天知道比赛场上射出的每一箭,都伴随着多少辛酸泪啊。所以每一个运动员都是值得敬佩的嘛,对不对常翊?”

    “但这是荣耀啊。”常翊柔下声来给她揉着手腕,表情难免落寞,“这样的荣耀,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呢。”

    孔一娴偷偷屏住气,她最怕听到常翊这样低沉柔和的话语了,好在包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缓解了沉闷的气氛。

    当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她难得做出了一个瞠目结舌的夸张表情,“完了是我妈!我妈打电话来了!”

    常翊不解,“你妈又不是你班主任,吓成这样干嘛接呗。”

    孔一娴滚了下喉头,按下接听键就立马说了句“妈我现在在工作,晚上下班了跟你说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掉了电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对面是个定时炸弹呢。

    她捏着手机来回踱步,比上赛场之前还要紧张,“完了完了,我没敢告诉我妈实话啊,她现在还以为我在公司上班呢。”

    梁飞也不明白她的反应,“难道你来这里……很见不得人?”

    孔一娴懊恼地叹了口气,扶着自己的脑门,“我妈思想很传统的,她就觉得在单位里找个稳定工作比什么都重要,以前她还说过运动员就是天底下最亏的职业呢。

    就凭她那脾气,要是知道我打了前老板让自己在行里混不下去,又跑来一心一意练射箭,还不得把我撕成一条一条的!”

    常翊没忍住笑出了声,“放心,她没本事把你按条撕。你是一个人来市里独居的,只要每次打电话小心点她不就不知道么。”

    话虽这样说,但孔一娴还是不放心,她越想越毛骨悚然,捂住脑袋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到了指腹上的血泡。

    “可万一她来市里看我呢?发现我不穿职业装了,还成天往射箭馆跑,我要不要出去躲几天就说出差了?”

    “得了吧,你妈真要把你撕成一条一条的,你让她来找我我给你担着。”常翊瞥见她的指腹,双唇难以察觉地抿了抿,“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心思也没力气再训练的孔一娴点点头,高高兴兴地和梁飞道别回家。

    在公交车上,她想起来客厅里的那只北极熊玩偶,又觉得常翊的这点小心思还是挺讨喜的,下了车满心欢喜地乘着电梯上楼,却在开门的一刹那惊得脸色煞白。

    “……妈。”

    孔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声音有些意外,回头见孔一娴一身运动装的打扮更是锁起了眉头,“你怎么就下班了?就穿这身去上班啊?诶孔一娴你想不想好好拿工资了!”

    面对亲妈的质问,孔一娴恨不得转身逃跑,却又不敢开口道出实情,“我、我今天陪客户运动来着,老板体恤我,让我提前下班了。”

    “哦。”虽然疑惑她躲闪的神情,但孔妈妈暂时也没多想,“妈给你炖了汤,一会儿就能喝了啊。”

    孔一娴干笑着应下,和妈妈隔桌而坐,半天不敢多话。

    孔妈妈一边吃着饭一边唠叨着她的终生大事,偶然瞥见她手指上的创口贴,“诶你手指怎么了?”

    几乎没过脑子,孔一娴立马把手背到了身后,立刻又意识到自己的欲盖弥彰,“没什么,运动不小心划伤的!”

    “伸出来我看看。”

    “妈你刚说到哪了?要给我相亲?”

    “伸出来!”

    孔妈妈的怒喝让孔一娴暗叫不好,只得磨磨蹭蹭把手伸了出来,揭开创口贴是三个满满的大血泡。

    看到这么大的血泡,孔妈妈的眼睛霎时红了,“怎么回事?你从进门开始就鬼鬼祟祟的到底怎么回事!陪客户运动能成这样?!你不说我找你们老板去。”

    “诶妈你不能去!”孔一娴拉住脾气急躁的亲妈,此时的心情,比比赛失误还要绝望,“我说实话,你别打我啊……”

    孔妈妈摆脱她的拉扯,又生怕碰着她的手指,“就看你说的实话,值不值我打你了。”

    晚上七点,正是射箭馆来生意的时候,梁飞很热心地指导着新学员,常翊正和熟客攀谈,回头见到一位阿姨推门进来,看表情似乎很是愤懑,“请问谁是老板?”

    常翊刚想应声,就看到孔一娴一脸痛苦地蹭了进来,那求助的眼神他看懂了,心下已了然。

    “阿姨好,我就是老板,我是——”

    “你个臭小子!毁我女儿一生,耽误她的青春!”

    盛怒的孔妈妈指着常翊就开骂,馆里的客人们听到这句意义非凡的话语齐齐望向这边。甚至连梁飞也目光骤亮,不过很快便收敛了八卦的心思。

    店里的客人们识趣地放下弓便离开,爱看热闹的则留下来看好戏。

    孔一娴见店里生意被打扰,拉着妈妈好声好气地求着“妈你看这里还有别人,咱们有话等下班再说好不好?”

    孔妈妈挣脱女儿,没好气地让她不准开口说话,“下班?等谁下班等你下班啊!孔一娴你在想什么啊,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跑这来玩什么射箭。”

    “不是玩,是认认真真地训练。”常翊抢下话,回头对客人们说了声抱歉,请他们先回去,这才关上门给孔妈妈倒了杯茶水。

    “阿姨,你对于运动员的态度孔一娴跟我提过,我不求您多理解,但她是真的有这方面才华,她很努力很认真地参加比赛,我保证她一定能在体坛大放异彩的。所以您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孔妈妈抿着嘴,斜眼打量着常翊,又把角落里的梁飞吓退了,半晌一口喝干茶水,又将茶杯重重磕在了桌上,“不能!”

    这样的回答让孔一娴很是绝望,还没等她开口,又被亲妈制止了。

    “我一娴本来有个好工作,事业有成收入稳定,放着这样的工作不做,把手都弄伤了!”

    她拉过孔一娴的右手,三个血泡又比下午更大了些,“这就是好工作是吧,你看着不心疼我心疼!我女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现在手上那么大的泡却不吭一声!”

    到底是当妈的,她也是真心疼女儿,说着说着眼泪就溢了出来,“搞运动的多苦多累啊,有盼头么!她都二十多了这个时候才来比赛,得受多少罪!我不同意啊,说什么也不同意!一娴打明天起就不来了。”

    “妈!”

    孔一娴挣开手,坐在常翊边上,“我已经这么大了要做什么事我心里清楚,我也知道很苦很累但我愿意!我以前也想好好工作但是结果呢,平白被别人恶心一顿还没有出头的机会,现在我只想好好站在赛场上至少没人来羞辱我,就算吃苦我也情愿!”

    常翊没有附和,反而默默牵过她的手,看着那血泡心疼地要命,难道梁飞说的是对的?他不该如此激进的。

    孔妈妈听出了女儿话里的委屈,但还是摇摇头,“前一个工作不好你换一个就是,干嘛非要找罪受,妈今天把话放着,要么你跟妈回家,明天去找工作。要么……你别管妈。”

    说罢,她起身就推门离开。孔一娴急得满头汗,回头看向常翊,还不等他开口就匆忙追了出去。

    常翊来不及唤她,孔一娴便已离开了他的视线。

    梁飞也没追上她们,回到店里有些憋屈,“我说过别那么着急的,你看她那手不得歇上好几天?就算她能忍着,你就能舍得么?”

    是啊,常翊舍不得的。他颓然地坐了下来,脑海里全是孔妈妈的叫嚣和孔一娴无可奈何的央求。

    他撑着脑袋,良久才叹了口气,“我们,还真是一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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