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方在收拾背囊,换洗的衣物,高度白酒,全家福的相框,最后把一柄半尺长的小刀插在偏袋里

    银花十字的把手被袋口掩住一部分,倒过来看,更象是T型十字架

    “也叫强盗十字架,传说和耶稣一起处死的强盗就吊死在这种十字架上”

    他边扣背带,边说“辟邪,刃都没开,我猜连鸡都杀不死”

    造型却很独特,尤其是交叉处镶的琉璃头像,隐约能看出是张悲苦的强盗脸

    在通向小城的路上,他又提起这把小刀

    “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会有奇迹发生,因为他曾让人复活,叱咤风和海,能用五饼二鱼使五千人吃饱,如果神能行大神迹,一定会有更多人信主……”

    “……可事与愿违,主说除了先知约拿的神迹以外,再没有神迹给他们看,他三日三夜在大鱼肚腹中,你也要三日三夜在地里头,然而神迹还是有的,那就是十字架上的死,带来永生……”

    “……在所有人都不再盼望的时刻,只有陪耶稣受死的强盗在盼望,不仅盼望他复活,还盼望他再来,还盼望他得国降临……”

    我感觉这更象因恐惧而产生的心理慰藉

    他寄希望于耶稣复活,拯救自已,一个死人当然无法施以援手

    丁远方仿佛看出我的不屑“他不仅承认有神,而且敬畏神,知道自已是罪人,惧怕神的刑罚,这就是转变的开端,一旦无所畏惧,人会变的极其可怕,又因为无所畏惧,所以不知悔改……”

    “……这个强盗之所以得救,是因为承认自已有罪,故事开始时,两位强盗和耶稣同钉于十字架上,一个讥诮的说,你不是基督吗?可以救自己和我们吗?一个就责备他,你既是一样受刑的,还不怕上帝吗?我们是应该的,因为我们所受的,与我们所作的相称,但这个人没有作过一件不好的事……”

    “……于是他恳求耶稣,你得国降临的时候,请你记念我,耶稣回答,我实在告诉你,今日你要同我在乐园里了”

    “你是说獠和巨眼其中一个是有罪的?”我不知理解的是否正确“如果他能象强盗这样认罪,并用敬畏神的方式来赎罪,彼此都能解脱”

    “希望如此……”

    他随即露出自嘲的神色“我可不是基督徒,道听途说,有感而发而已”

    实在想不出他是如何将獠,巨眼,耶稣,强盗联系在一起的,我对他的思维方式产生了浓厚兴趣

    雨虽停了,仍是气闷潮湿,前方不远有片树荫,摆放着石墩,正好可以容人坐下歇脚

    旁边就是杂货店,一位妇女坐在小凳上,地上搁着木盆,正“哗啦啦”的搓洗衣服

    我啃着面包,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里还属于鬼山地界,再往前走40分钟,就能看见小城了”

    丁远方舔舔干裂的嘴唇,稍显紧张,毕竟那是个曾经熟悉却充满未知的世界

    两个小男孩在水坑里玩耍,有只小狗摇着尾巴颠颠跑来,一个孩子伸手便抓,另一个偏护着不肯,推搡中,一个拽下另一个胸前挂的银锁便朝妇女跑来,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后面的孩子追得飞快,抢过银锁,似乎还不解恨,捡起土块朝前面孩子的后背扔去,不偏不倚,“砰”的正砸在妇女脸上

    “哎哟”一声,没等妇女呵斥出口,心知闯祸的男孩调头就往树林深处逃

    “……别跑,小心摔着……”

    妇女又生气又担心,紧随他消失在我们视线里,呼喊声渐渐微弱“……回来……回来……妈妈不怪你……妈妈真的不怪你……”

    我身体忽然一震,心口剧痛,蜷卧于地

    ……

    那巨眼肯定误以为是母亲在呼唤,它想冲出去,冲回鬼山,墓室

    身体里两种意识互相撕扯的难受至极,左腿明明向东,右脚偏偏往西,我索性跪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土,牙齿错的格格作响

    丁远方抓住我,神情关切,然而就在那瞬间,我从他瞳孔中看到一张脸

    一张允血紫胀的脸,脸上独眼圆睁,血丝密布

    是它?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真实面目,七分詭譎三分稚嫩,好象把魔鬼和孩童揉碎后做出来的恐怖玩偶

    “别忘了自已是谁,陈方,坚持住……陈方……”

    丁远方在耳边不断喊我名字,从背包里取出白酒,捏开嘴往里灌

    辛辣灼热的酒精在五脏六腑腾的燃烧起来,太阳穴噔噔直跳,耳里的哀嚎声慢慢消失

    我吁出口气“……这酒真烈……”

    丁远方满脑袋汗珠,跌坐在地“墓里多阴寒,下去前喝口,阳气足……没这瓶白酒,你意识早被它控制了”

    “怪不得鲁璐说巨眼不能放在通灵者体内……小洁洋和多尤控制人的意识好象很容易,巨眼的能力连它们都不如吗?”

    “一点也不奇怪,术业有专攻,獠特长是梦境,巨眼识别灵异善恶,小洁洋和多尤控制意识,据你所说,还有控尸的,控人的,分门别类,何况,巨眼将你复活,从这个意义上讲,你们身体是共用的,意识却若即若离”

    “是在比意志力吗?”

    “不要去比”他正色“要试图融合”

    如同某位君主殖民了某个城邦,绝对要先杀一部分口号喊的最响的人,接下来,就要开始怀柔,得人心者得天下

    我不想得天下,只想与巨眼和平共处

    “酒精好象刺激到它了,希望它别恨我……”

    我翻过身,望着雨后的天空,蓝的不见一丝杂质

    丁远方也仰起头“城市里还能看见这么蓝的天吗?”

    “会变蓝的……”

    想起初见鲁璐时,她那番犀利的言词,虽然事后象在开玩笑,但当时感觉,确是她心中所思所虑

    “走吧”我站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一件?”

    我想了想,忽然问他“你觉得坐飞机安全吗?”

    ……

    丁远方和我一致认为此刻坐飞机简直就象坐在棺材里,必须选择脚踏实地的交通工具,虽然陆地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从山道出来,公路边停着辆小货车,装的满满当当

    驾驶室空着,车钥匙都没拔,四周却不见任何人踪影

    “原本还想搭个顺风车”丁远方大失所望“这人心真宽,扔下车和货……”他一激灵“会不会是?……”

    我和他有同样的猜测,司机很可能被恶灵袭击了,虽然不确定是否还能看见灵异,但直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发现

    “也许只是车坏了”丁远方安慰自已,车门开着,他伸手试着发动了一下

    小货车“突突突……”剧烈震动,排气管疯了似的喷出股股黑烟

    “还真是辆破车”

    丁远方刚笑出声,树林里忽然传来大喊“这里有人……“

    紧接着两声枪响,我们一哆嗦,回过身,脑袋皆被猎枪顶住

    持枪的是一男一女,个头都不高,束着发带,猎枪紧抵肩窝,目光与枪管呈直线,枪随眼动

    “听他们的……”丁远方小声提醒我“偷猎者,这帮家伙真敢杀人……”

    男人把我摸了个遍,他脸色黑红,仿佛经常在烈日下暴晒

    女人瘦小结实,眼睛不离丁远方,伸手抽出他背包里的小刀,扔进身后草丛,哑着嗓子问“你们,干什么的?”

    “他是山上考古队的”男人冲我一呶嘴“这人没见过”

    “朋友,别冲动,活人的事我们不管”丁远方似乎跟那男人打过交道“无怨无仇,放我们条生路”

    男人冷哼,没理他

    女人咽喉象受过很严重的伤,说话很吃力“你,山上,发现什么?”

    “墓,棺材,古尸,你们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再者说,盗墓的性质可比偷猎严重多了”

    丁远方担心墓室被他们破坏“一堆破铜烂铁,也不值钱”

    “带,我,去”

    “不用了”一个头发梳的油腻光滑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到我们身边

    “我们要找的东西已不在山上,它应该就在这里”

    他手里捧着罗盘,眼睛自罗盘上抬起,盯着我,熠熠生辉

    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高瘦四眼,陆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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