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群人就来到了河滩前。

    范无忌看得清楚。

    “咦!”

    他轻哼了一声,眉头的皱纹皱着,在眉间横着,像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山坡下的场景让他有些看不懂,怎么会是这样,难道?

    难道那两个家伙真的敢和自己作对?

    他们就不怕自己使出手段,让他们家破人亡!

    在顾青夜面前,他只是一个侥幸爬上来的小丑,顾青夜对他而言,则是一座怎么努力也无法挪开的小山,对山坡下的这些家伙来说,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庞然大物啊!

    在范无忌看来,杨南和刀疤六应该一东一西的进场。

    两人一马当先,身后各自跟着一帮小弟,最好有人扛着旗帜,在旗帜上写着一些黑虎帮啊,金雨楼之类的招牌,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山坡下,然后,两人来到中间,开始谈判,两句话之后谈判破裂,接下来,也就相互对骂,之后,一声令下,身后众人也就挥舞着刀剑冲上前去,杀在一起。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一大群人虽然也持家跨刀,拿着棍棒长枪,却是一起入场,杨南和刀疤六并肩走在一起,两人不时小声地讨论着什么,表情虽然凝重,偶尔,也有着笑容。

    笑?

    笑!

    他们居然敢笑……

    范无忌出奇的愤怒,下一刻,就像是飓风掠过河面一样,他身上披着的衣袍泛起了涟漪,是的,他全身都在颤抖,愤怒的情绪直冲天灵盖,顷刻间,脸色通红,就像是凃了一层丹朱。

    他猛地站起身来,把身后的南二吓了一跳。

    “大郎……”

    范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仰着头,任由晨光落在自己脸上,胸膛急促地起伏几次之后,他平静了下来,随后,冷冷地望着山坡下。

    他倒是要看下面这两人如何作死!

    这两个家伙不会以为纠众前来,就可以干掉自己和身边的这些甲士吧?

    如果真要这样做,那只能说他们太过天真!

    山坡下,大概有三四十人的样子,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范无忌眯着眼睛,视线在山下来回,仔细地观察着,不一会,他睁大了眼睛。

    这是?

    他在山下看到了一个持剑女子。

    那女子手持一把长剑,站在一个小孩的身后,那小孩身穿的是绸缎衣衫,和周围的那些布衣少年的装扮大不相同。

    这是?

    莫非这是杨南和刀疤六找来的靠山?

    女子和少年?

    没有甲士,没有家丁,没有护卫,甚至是混杂在这些少年中走路而来,连像样的出行行头都没有,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来头?

    我倒要看看……

    随后,范无忌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山下,杨南和刀疤六沿着并不陡峭的山壁向上走来,一步一步,步伐不快也不慢,不一会,两人就来到了范无忌面前,在距离范无忌两三丈开外站定。

    他们不能走得太近,已经有两个甲士站在了范无忌身侧,手放在刀柄上,仿佛马上就要抽出来的样子。

    这是一种警告。

    “范少爷,吉祥如意!”

    杨南和刀疤六同时向范无忌弯腰拱手作揖,齐声道好。

    “两位,吉祥……”

    范无忌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

    杨南和刀疤六互望了一眼,表情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他们正要说话,范无忌抬起手,抢在他们的前面,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

    “二位,今儿个是想闹哪一出啊?”

    这个神态,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是范无忌从范通那里学来的,范通是阉人,说话难免有些阴阳怪气,那种味儿也被他照搬了。

    杨南深吸了一口气。

    他向前半步,神情郑重地说道。

    “范少爷,我和刀疤六最近投入了一个贵人门下,做了贵人的门客,所以,范少爷的吩咐,我等不敢听从,须得贵人下令……”

    “哦!”

    范无忌眯着眼睛,拉长了语调,二郎腿微微翘着,有节奏地起伏。

    “哪一位贵人啊,范某倒是想瞧一瞧,见一见……”

    “这位贵人就在下方,还请范少爷移步!”

    刀疤六上前一步,和杨南并肩而立,圆滚滚的脸上泛起笑容。

    “嗯?”

    范无忌冷哼一声。

    在他身旁的甲士收到了暗示,呛廊一声,将腰间横刀拔出了三寸,阳光落下,反射起寒光,射向了杨南和刀疤六的眼睛。

    “什么贵人,要我家少爷前去?快快唤他上来……”

    南二立在范无忌身后,高声吼道。

    刀疤六搓着双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油腻,就像是街边的小贩,他的眼神有着狡黠,并不为南二的厉声叱呵所动,仍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范少爷,这贵人身份贵不可言啊!”

    杨南也在一旁插话。

    “范少爷,最好还是请您老人家移动玉步,这是为了您好,毕竟,我们小时候还是有着一段缘分嘛……”

    范无忌盯着杨南,杨南回望着他,并没有移开视线,相比较看上去油滑的刀疤六,范无忌倒是比较相信杨南的话,以前的记忆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接触,杨南这人的大致性格他基本有着了解。

    对方好像并没有说谎。

    一丝狐疑在范无忌眼内闪过。

    他沉吟了片刻,决定下去走一趟。

    毕竟,他是在市井长大的,所谓面子什么的,并不放在眼里,要不然,前段时间也不会在顾青夜的逼迫下,穿着女装唱戏,这个笑谈在门阀子弟的圈子里起码要传播很久,一直到有新鲜的事情出现,才会渐渐淡去。这段时间,范无忌也照常参加那些家伙的聚会,哪怕是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他依旧满脸带笑,连连点头。

    不过是走两步,那就走吧,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范无忌扭了扭脖颈,向甲士们招了招手。

    顿时,那两个站在他身体两侧的甲士便挎着刀往下面走去,示意杨南和刀疤六先行,四个人也就相隔两三步的距离往下方走去,走了大概五六丈的距离之后,范无忌再和南二举步往下,身后还有几个甲士,有两位从腰间拿出弓弩,坠在了最后,其他的人则跟在范无忌身后,簇拥着他。

    这时候,山下的人已经散开。

    少年们分成两拨,站在低洼处,大伙儿并未说话,在杨南和刀疤六这段时间的整合之下,这些少年并非一群游兵散勇,他们已经变得有组织性,能够听从安排,当然,和杜睿前世所见相差还是很大,组织性甚至还不如并未接触军训的初中生。

    所以,他们仍然不时交头接耳,眼角余光多落在杜睿身上。

    两帮人也泾渭分明,毕竟,这一年多的对峙和冲突,让他们友好如初,哪怕是两个带头老大都已经握手言欢了,他们还是很难做到,需要时间来化解。

    他们在观察杜睿,杜睿也在看着他们。

    这些人,现在还不能派上用场,须得经过一番整肃和训练,淘汰一些不合格的,然后,在吸收一些新鲜血液,自己还年少,等自己成年,或许会收获一批骨干力量。不过,要让这些家伙归心,利益是一回事,自己的身份是一回事,终究不能全部指望,还需要调教一番才行。

    当然,他不可能事必躬亲,所以,杨南和刀疤六就很重要了。

    杨南是京兆府户房主薄的儿子,手底下这批人大多是吏员的后代,有的是在万年县,有的是在京兆府,以后,当他们成年,大部分人都会进入衙门效力。

    所谓江山代代传。

    吏员的儿子大多会成为吏员,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他们这些人自成了一个圈子,将外人排除在外,名义上,他们没有官员威风,也没有那么大的排场,实际上,做事的人都是他们,他们负责具体的行政事务,从这一点来说,如果你能买通六部所有的吏员,那么,你就会成为这个国家暗地里的实际掌控者。

    现在,说到刀疤六。

    刀疤六的父亲是神策军的小军官,应该是一名校尉,手底下管理着百多号人,他的那些手下也多是神策军后代,和那些吏员一样,哪怕神策军是募兵政策,实际上,也多在神策军内部子弟中招募,这些人,看似不起眼,以后,在神策军内,不管他们如何精明强干,也最多来到校尉一职,不可能爬上高位。

    但是,这些人如果形成一个团体,由所有小军官联合在一起,其力量的强大也就远远超过那些高高在上的卫指挥使,就像民国时期,正是新军的小军官们组织起来打响的武昌首义。

    这股力量也须得掌控,趁着这些家伙还年少,尚未进入军中,正好埋下棋子。

    自己的身份在高门大阀虽然算不得了什么,对这些市井少年来说,却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在那些少年的眼中,杜睿瞧见了很多种情绪,最多的正是敬畏。

    有着自己这层身份,再加上利益收买,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些东西来让这群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要想忽悠他们上船,杜睿脑子内的点子不要太多。

    当然,哪怕是拥有了这两两方面的力量,哪怕掌控了整个长安城的吏员,哪怕拥有神策军的战力,要想成功上位,还需要一个条件。

    那就是,杜睿必须拥有极其强悍的个人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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