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的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秦大夫也时不时的摸一下鼻子,眉眼之间,尽是算计。

    元正的棋路亦正亦邪,时而大开大合,时而阴险犀利,正奇结合,寻常棋客绝不是元正的对手。

    秦大夫的变化谈不上太多,可棋路就是刁钻诡异,处处透着邪气,将元正已经形成的攻势,还未形成的攻势,克制死死的。

    一时间,元正也不想和秦大夫下棋了,有点想打人了。

    发不上力,却又让对手处处算计,偶尔还要防止暗中冷箭,这棋下的非常憋屈。

    私塾里有孩童陆续走出,放课后,那位形象儒雅的教书先生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席青衫长袍,淡淡儒雅气质,犹如一杯温茶。

    心里本来想着,和老秦将昨天的棋局继续下去,不说是分出一个具体的胜负了,也要将那盘棋下完,看看最后的结果走势,究竟是何等风貌。

    可惜来了一个年轻人,正在和老秦下棋,那位年轻人身后,还有一尊万里烟云照。

    郭喜军眉头微皱,下意识的走了过去,并未畏惧万里烟云照雄壮的态势,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他看到了元正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也看到了秦大夫时不时都在抹鼻子。

    更看到元正已经失去了先手的优势,可失去之后,元正看似举步维艰,实则步步为营,这一盘棋,无论是这位年轻人,还是老秦,下的都非常难受。

    时间一长,棋局的格局也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单论格局而言,元正自知不是秦大夫的对手,他想要看到的就是秦大夫的目光格局究竟如何。

    到了这一步,输赢是真的无所谓了,元正也知道了秦大夫的深浅。

    况且,时间一长后,秦大夫后期发力,元正渐渐落於下风,然后败北。

    淡淡笑道:“大夫果然技高一筹,在下深表佩服。”

    秦大夫险而又险的下赢了元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幸亏没听那个贼婆娘的话,让一让这个年轻人,不说让太多,只是让两步,秦大夫必败无疑。

    秦大夫故作温和的笑道:“小友也是造诣深厚,我在小友这个年纪的时候,别说是下到这种程度了,能在小友手下撑住三个回合,都心满意足了。”

    这话算是真话,因为秦大夫若是和元正处于同样的年岁,他必然不是元正的对手。

    这话也是假话,反正都赢了,说两句场面话也不会赔钱跌份。

    元正自然注意到了郭喜军的到来,起身说道:“先生就是和大夫下棋的那一位结拜兄弟,其实我很想和先生博弈一番,不过看到先生和大夫昨日留下的棋局,我大概就知道了。”

    “我也不敢鸠占鹊巢太久时间,先生请坐。”

    让开位置,才是对这两位大才的尊重。

    郭喜军柔和笑道:“公子真是客气了,既然公子喜欢,这棋随便下就是了。”

    元正可不敢托大,直言不讳道:“在下虽然不才,可也不敢打扰了西蜀双壁的雅兴。”

    秦广鲁和郭喜军同时聚集真元,流露出磅礴威压。

    两人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是被元正点破,自然煞气流露。。

    昔年西蜀一代名将——郭喜军。

    蜀道外的平原,他率军二十万,击溃了大魏三十万的铁骑。

    蜀道内,他和秦广鲁分别率军三万,击溃了大魏二十万精锐步军。

    西蜀末年,郭喜军同秦广鲁号称西蜀双壁。

    纵是大魏有绝对的兵力优势,等拿下西蜀的时候,主帅亦是筋疲力尽,无力再战了。

    西蜀亡了之后,秦广鲁和郭喜军亦是销声匿迹。

    二十年后,一个在这渝州城当了大夫,一个在这里做了教书先生。

    从未离开旧国半步,昔年的战役,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那一年,桃花盛开千里西蜀。

    那一年,清平江内的鲤鱼险些过了龙门。

    那一年,郭喜军于永昌平原横刀立马,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那一年,秦广鲁在蜀道内放声狂笑,筑起了好大的一座京观!

    那一年,西蜀亡了国……

    万里烟云照本能的流露出威压,眼眸中雷炎闪烁,只要打起来,这客栈也好,医馆也罢,亦或是私塾,都会顷刻之间,成为废墟。

    元正并未聚集真元,而是平淡言道:“自从看了两位的棋局之后,我大概就推测出你们的身份了,可和大夫下棋,也只是进一步确认一番。”

    “我对两位前辈并无恶意,昔年的金戈铁马,如今的梦幻泡影,说起来也有些感伤。”

    “我很崇敬两位前辈,话说回来,我知道两位前辈对大将军庞宗恨之入骨。”

    “可事实上,我父王对庞宗,也有些不爽,就是找不到一个机会将其拖出来一顿毒打。”

    “忘了自报家门了,在下元正。”

    秦广鲁和郭喜军的怒气渐渐消了,可那份刻画在骨子里的肃杀和果决,一直萦绕不散。

    既然是元正,又骑着万里烟云照,当然就是武王庶子了。

    哪怕远在西蜀,元正的名号,这西蜀双壁也听说过,干出了不少人事儿。

    可他们也不在意,也只是因为元正的名号太大,或是大魏武王的名号太大,才让他们在被动之中,听闻了元正的光荣事迹。

    秦广鲁道:“我知道你要和我下棋的时候,就大概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武王庶子,好像还不够格啊,若是你的两位兄长来了,我也许还会好生招待一番。”

    正经事情上,庶子的身份,总是会低人一等。

    元正外出是游历江湖,是探索开花来了,正经事也有,却也不需要借助他人之手。

    淡然笑道:“看来两位也知道在下的恶名,我也没的别的意思,西蜀西蜀,卧虎藏龙,何曾想到,我一来这里,就真的遇见了卧虎与藏龙。”

    大魏庙堂上的势头,郭喜军和秦广鲁略有耳闻。

    庞宗的确和武王元铁山不对付,虽不至于明争暗斗,可早晚也会撕破脸的。

    皇城里的那位,想用庞宗和秋华王妃制衡元铁山,元铁山拿秋华王妃没办法,可对于庞宗,早晚都会拖出来一顿毒打。

    说起来,西蜀双壁的确没有为难元正的理由。

    甚至他们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元正是庶子,备受压迫,估计不久之后就会遭遇袭杀。

    郭喜军和秦广鲁,默默地守护着故国,做些卑微之事,郁郁不得志,谁也不比谁好过几分。

    郭喜军问道:“你来西蜀,意欲何为?”

    元正玩笑道:“听闻如今的西蜀,是江湖野游聚集之地,我自然就来了。”

    昔年的西蜀,还是正经肃穆庄严的,如今但闻江湖野游四字,世人皆会联想到西蜀,时过境迁,天差地别啊。

    为难一个后生,是西蜀双壁干不出来的事情。

    秦广鲁道:“既然你来了,那就做个普通朋友,至于其它的事情,小友可莫要玩火啊。”

    郭喜军儒雅笑道:“这西蜀卧虎藏龙,少年也许有伏虎屠龙的想法,可也要三思而后行。”

    元正感觉自己有些无辜,被西蜀双壁如此恐吓。

    无奈的说道:“我大概还会在客栈里住一段日子,也许还会找两位下棋,至于那位女掌柜的,也少不了赏钱,我也不会泄露二位的身份,不过下棋这种事,最好还是找一个僻静之地,闹市下棋,着实有些不雅,且引人注目。”

    秦广鲁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郭喜军单手握腰,似有所思。

    元正摸了摸扛把子的龙角,令其渐渐平息怒气,打起来多伤和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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