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时,庸王府内,大皇子正在与一干幕僚饮酒议事。
    骤然听闻平王登太子位时,顿时呆若木鸡,手中酒杯落地,嘴里不住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是老三,论长论贤,本王才是长子,本王才是贤王啊。”
    在场诸幕僚亦是皆面色发白,显然同样为这消息震骇,此时此刻,无人能接上庸王的话。
    “轰!“突然,大皇子一把踹翻面前案几,三步并作两步,冲下主位,死死掐住来传信之人的衣领,面上已是青红交加,狰狞不已,狂吼道:“你骗本王的是不是,是不是?父皇除非眼睛瞎了,否则怎么可能不选本王,本王才是长子,只有本王才能当太子,说,快说,一定是本王,一定是本王对不对……”
    “王爷饶命!”
    “王爷息怒!”
    “王爷慎言!”
    在座之幕僚,终于反映了过来,连忙上前拉开已然愤怒到无法自抑,竟口不择言的庸王。
    “慎言,哈哈哈哈……”庸王被众人拉开,却是忽然仰天大笑,如疯如魔:“本王为何要慎言,父皇何其不公,竟如此欺我,如此欺我,凭什么,凭什么……噗!”
    怒急攻心的庸王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跄踉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
    庸王府内一片混乱!
    ………………
    ……
    九皇子虽已封王,但一则因为尚未成年,二则,素来得陛下喜爱,故而即便早早封王,却也依然长居宫内。
    旨意传来时,其正在给皇后请安,闻听之后,也是刹那脸色苍白,却或许因为此时皇后正坐在上首,他未如庸王那般如风入魔,口无遮拦。
    却只是死死的低着头,咬着牙,一声不吭。
    而坐在上首的皇后也明显顿了一顿,与身旁老宫女对视了一眼,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底下低头站立,虽强做镇定,身躯却止不住颤抖的九皇子一眼,沉默下来。
    “下去吧!“挥退了传信之人,皇后缓缓起身,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九皇子跟前停下,眼神中有悲哀浮现,只不知这悲哀,究竟是为九皇子,还是为她的嫡子明王。
    “唉!”最终却只是沉沉一叹,什么也没说,与老嬷嬷离开了正殿。
    待她身影离去许久,九皇子仍自低着头一动不动。
    良久,只见他缓缓抬头,还未完全脱稚气的脸上,竟是早已狰狞的恐怖。
    却只是一瞬间,便见他连连深呼吸数次,袖子中死死紧握至颤抖的拳头缓缓松开,一抹鲜红早已弥漫手心。
    他转过身,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随之若无其事的出门,没去见任何人。
    只是回到自己房间,擦去了手中血迹,继续看书学习,……
    ……
    一场储位之争落下帷幕,不出意外的落了个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结局。
    不管是否合人心,这储位终究还是陛下一言而决之事,再如何出乎意料,再如何接受不了,也都必须在陛下金口而断的那一刻,闭上自己的嘴。
    喧喧闹闹的储位之争,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
    庸王府从曾经的门庭若市,顷刻间变得门可罗雀,再无一丝往日之风光。
    九皇子从大热之选,转眼间跌落尘埃,再无人问津。
    唯有曾经最弱势的平王府邸,成了京城里最耀眼的存在,拜访之人如过江之卿,一辆辆堆满礼物的车马进进出出,端的是蓬荜生辉!
    平王府是一朝得势,鲤跃龙门!
    其他人则如落毛凤凰,不比鸡贵!
    ……
    明王府内,墨白沉默良久之后,终于是苦笑了一声,摇头轻叹。
    数日自省的陆寻义从明王告知他王妃有孕事后,便又重新出了门,此刻就站在明王面前,望着墨白的面色,轻声道:“三位亲王,无论位分、才能、德行,平王都称不得上上之选,便是论及陛下之宠,其也不如庸王、泰王。此次竟为他独占鳌头,此事颇令人费解。”
    墨白遥望禁城方向,再次摇了摇头:“他哪来什么才德?文不成、武不就,眼高手低的废物一个罢了,我虽也不与庸王和泰王亲近,但不得不说,他们两个比之平王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墨白显然没什么顾忌,话说的直接。
    陆寻义却更加疑惑了,正因如此,按道理,这平王就是一个陪太子读书的角色才对,如今竟被陛下纳作储君之选,这实在让人意外:“陛下此举,莫非是还有什么考量?”
    这一次,墨白并无立刻作答,他望着禁城方向,眼中精芒闪烁,缓缓道:“希望是我猜错了,否则,陛下怕是要白费心思了。”
    “殿下是说?”陆寻义眉头紧皱。
    墨白收回望向禁城的视线,眼中也有了几分凝重,沉声道:“前番,陛下借立储一事清洗朝堂,清洗出去的老臣,三位亲王手下几乎都有份,所以表面上看,陛下并没有刻意打压谁,也没有刻意抬举谁。让人看不出陛下心意谁属,但如果换个角度想,却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来,你说,这三位亲王之中,谁在朝堂上势力最大?”
    陆寻义闻言,眼中思绪掠过,随即沉声道:“自立储风波以来,观朝堂上,当属庸王最强,泰王次之,平王又弱之。”
    “未必吧!”他话音一落,墨白却是摇头:“老大辅政多年,掌控朝堂最深,这是事实。然而老九却因年纪尚小,还未曾亲身介入朝堂,只是靠母族势大,风头才会不弱。而老三在宫中无依无靠,其母族也远比不得秦国公一脉那般强势,但却能与老大相抗多年而不倒,又岂是简单。真要论起朝堂之势,老大最强无疑,老三却绝对比老九要强。”
    说到这里,墨白看了一眼陆寻义:“老九母族虽然势大,可也正因为他母族势大,反而最具劣势,身为国君岂会容外戚当权,若让老九即位,那外戚必遭打压,如此一来,朝堂上老九还剩得什么?”
    陆寻义悚然一惊,闻言豁然抬头,看向墨白,惊道:“殿下是说,陛下看似在清晰群臣,三位殿下都有份,但实则,受损失最大的是庸王与平王?”
    “不错!”墨白对此无比肯定,沉声道:“陛下心意虽难测,但于三位亲王,陛下之爱憎还是有迹可循的。首先是老大,其为长子,又辅政多年,若真得陛下喜爱,岂会先太子故去多年,本王这嫡子又无所踪的情况下,陛下却始终不扶他一把?由此可见,陛下并不倾向于他,反而对他结党一事,多有不满。”
    “再看平王,文才武功无一堪道,更是毫无格局,陛下与道门争斗久矣,之前,我还曾见老三却宴请道门青年才俊,以期能拉拢为助力,如此不知死活的蠢货,单只他勾连道门,就足以让陛下厌之?”
    说到这儿,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也不出所料,墨白看着陆寻义的眼神,点点头道:“所以,要论储位,泰王希望最高,首先他有陛下宠妃兰妃相助,其次泰王乃是在陛下身边亲自教导长大,也着实早慧,深得陛下喜爱。他的个性更与陛下很有几分相似,上次本王寿宴之上,当堂给他一巴掌,他亦完全忍下,由此可见,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隐忍功夫却着实不弱,想必更得陛下欣赏。如此一来,他的希望自然高于其他人。先太子故去多年都不再重定国储,本王觉得,陛下其实就是在等老九长大成人,只要老九在成长中不出大错,这储君之位,舍他其谁?”
    如此一分析,陆寻义不得不认可墨白的推测,的确无论怎么看,泰王才是陛下心中之选。
    想到这里,陆寻义也记起,当初墨白在寿宴上,给了老九一巴掌的事。
    外人皆认为,墨白之所以只打泰王,是因为三位亲王之中,只有老九比他小。
    但现在看来,当初殿下之所以打泰王,并非是年纪原因,而是认为他才是最有可能的继位之君,所以殿下才给他个深刻教训,让他记得如何做人,如何为君。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陆寻义如何相信墨白的推测,但如今储位定于平王,已经是事实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若果真如此,那陛下此举,岂不是说不通?”
    墨白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倒希望是我看错了,但就怕陛下选老三,乃是表面功夫,实则心中另有想法。”
    “另有想法?”陆寻义眼中光芒一闪,却是道:“陛下就算当真属意泰王,但如今旨意以下,便是还有其他想法,以陛下的状况,怕也来不及了,陛下怎会……嗯?”
    话说到这儿,陆寻义豁然抬头,眼中发愣,他突然想明白了。
    墨白也是摇摇头,心中无奈,轻声叹道:“陛下雄心未死,他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了。此番若当真只是抛砖引玉,想用平王做挡箭牌,继续清洗朝局,以此来为泰王将来铺路,那怕是当真一片苦心要付诸流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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