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一语毕,全场静默了。

    而趁着这一静,尼姑又是一叩,再一强调。

    “求公主让我进门吧!”

    朝鲜王蹙眉,文兰几分冷笑。

    于公公见状赶紧上前。

    “你这哪里来的小尼姑,说话怎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瞧你是个尼姑,不在庵里待着,一个出家人又要进谁家门!你懂不懂进门的意思?进门不是化缘,不是随便张口就能来的。文兰公主未婚,你说这话就大不敬了!来人,赶紧打发了!别堵着路!散了散了!”

    于公公招呼身后内侍上前拉人,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求救声一响起,他还以为是文兰公主又捅了什么篓子,闹出什么大事来了。这位公主来大周才几个月的功夫,身上事端却一桩接一桩,没个消停。刚那一瞬,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唯恐又有什么变故……

    好在很显然,这事与文兰应该没关系。

    可于公公猜错了。

    他话音才刚落,尼姑便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柄匕首出来,挡在了脖子上。

    “不许过来!谁敢拉我,我就死在这宫门口!”

    众人哗然,忍不住轻声议论。

    于公公面黑一片。

    “岂有此理,宫门滋事,冒犯天威是要砍头的!咱家念你是出家人,给你个机会速速离去,否则就别怪咱们不客气,直接唤了侍卫送你去大牢里!”

    可尼姑看都没看于公公一眼,只跪在文兰脚边。

    “公主,我没认错人。我就是要找您。要找您文兰公主,朝鲜公主,七皇子的未婚妻。我不怕死,我已病重,本来就是要死之人了。可我求您,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您若不让我进门,我的病就没救了。我看不起病,实在看不起啊。我不怕死,可我不能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爹……”

    尼姑声音虽不大,可哭嚎下的声嘶力竭带上了凄美的效果,引人震撼。只不过,这话信息量太大,足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所以,不是尼姑弄错了,而是真要“进门”?孩子爹?那么显然是……

    马车里的程紫玉也张大了口,拉着李纯。

    “她刚刚是不是说孩子?那尼姑竟然还有了孩子?”

    朱常淇不会那么糊涂,随便留种。文兰也不可能那么大胆,编造这么个一戳就会破的谎言。所以,既然说出来,便应该是真的了。

    程紫玉顿时想到,那日朱常淇私会尼姑后,临走还不忘嘱咐尼姑喝药。这么看来,那药也早就被动过了手脚。

    是了,在朱常淇的认知里,尼姑是被他亲自安排在了那处,他连后山还开了门都不知,那尼姑或者文兰偷换掉他的药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程紫玉松了口气。

    文兰的准备,这是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充分啊!难怪文兰一直胸有成竹表示万无一失,先前的准备就无遗漏,那么后续自然也不会少……

    “你给我住嘴!”文兰上前一把打掉尼姑拉住了她前襟的手。“什么孩子,什么爹。你的孩子与我何干?谁是你孩子的爹!你病了找我又做什么?你还是个尼姑呢!尼姑又是哪来的孩子!你别胡说八道的!诽谤皇室,罪加一等,你这姑子,脑子有病就去治……”

    文兰演得不错,怒容满面,气得打颤,却还是在努力保持克制。这种状况,在场很多内宅妇人看一眼就心里有数了。能来赴宴的,不是正室就是嫡出,此刻自是全都带了感同身受的情绪,开始帮着声援文兰……

    而那边尼姑却还是不依不饶。

    “我没有胡说!我的确要找您,只有您才能帮我!我知道您已经猜出来了。您能明白我在说什么。我知道这么贸然上来拦您是唐突冒犯,是对不住您,可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您。七皇……七,他不让我进门啊……他说您,您……”

    这次尼姑开口,算是基本将众人的猜测落实了。

    都听到了,尼姑遮遮掩掩下说了:“七皇”。除了七皇子,还能是谁?

    都懂了。

    这是七皇子惹在外边的风流债找到了未婚妻想要求负责呢……

    大热闹,大八卦,大丑闻。

    一时间,宫门外边堵了个好几圈。

    程紫玉这会儿无比感谢李纯给她占了个好地方。她的马车高,坐着看,舒坦不累,视野还好,比挤在那儿强多了……

    那边于公公连连跺脚,他见朝鲜王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已处在了发飙的边缘,很显然,朝鲜王这是信了。于公公有些心苦,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一个尼姑的一面之词,却其实他自己也信了。

    若真属实,那么七皇子真是疯了。这尼姑哪里是来找文兰公主的,事实就是来找七皇子讨要说法的!

    七皇子这是将朝鲜颜面都踩在了脚底下,皇上,皇室还有大周都不但颜面尽失,关键之后还如何向朝鲜交代?这婚还结不结了?朝鲜王会不会冲冠一怒?

    于公公瞬间一身冷汗,吩咐人赶紧去禀告皇上,去找七皇子过来……

    这一次,于公公只能亲自上前,蹲身尼姑身前,试着释放威压,目露带着威胁意味的凶光,想要叫尼姑闭嘴。

    “你这姑子,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你……哎哟,别!”

    于公公刚开口,尼姑便后退了一步,将脖子上的刀刃横向往里推了一二。

    汩汩鲜血沿着刀刃往下掉。

    “你别过来。你要逼死我吗?一尸两命,我不怕!我是个尼姑,孑然一身!大伙儿帮我做个见证,堂堂天家……”

    “住嘴!胡说八道!给咱家堵上她的嘴!”于公公听到“天家”二字就是一凛。他深知有些话出口便覆水难收,所以几乎是扑着上前封口。

    一大群得了指示的内侍也都冲着尼姑过去……

    “住手!”

    朝鲜王咆哮着吼了起来。

    他胸口一阵阵的怒火往上冒,几乎要烧得他跳起来。文兰的婚事几番变故已等同于打了他好几个耳光,文兰这可怜模样更是叫他心疼无比。他的女儿,从小连手指都没动过一下,可才几个月的功夫,连容颜都破相了。

    这还不够吗?

    文兰是他最心疼的幼女,一直都是百依百顺娇养长大。他为了表示诚意,将他的瑰宝献给大周,可却得了如此回报。怎么?这会儿还要当众凌辱他与女儿,凌辱朝鲜国威吗?

    “什么一尸两命!什么天家!什么进门!与我文兰何干,你给本王说清楚了!”

    朝鲜王手指尼姑,底气很足,面色很差,到底是一国君王,一怒之下,威压尽放,叫人有几分不寒而栗。

    再有朝鲜侍卫也都团团围了上来,那架势一下就铺开了。

    相形下,大周的众侍卫倒是束手束脚,上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

    于公公见状开始给侍卫长使眼色,示意其带人挡住朝鲜卫兵。

    可朝鲜王直接挡在了于公公的跟前,冷冷开口。

    “于公公!您若是还肯给本王,给文兰,给朝鲜一个面子,就请您放开这个尼姑,退到后边去。事情关乎我朝鲜,本王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本王便问一句:你,可愿?”

    于公公后脑勺都开始一抽一抽疼了起来。当然愿,不愿也得愿!

    他擦了擦额头,心里叫苦。他尽力了,七皇子自求多福吧,只是皇上那里,要头疼了。

    于公公退后了,可他也没歇着,示意了他的人赶紧疏散了在场的贵宾和闻讯围来的百姓。

    “等一下。”

    这次又是文兰发了话。

    “于公公,文兰也请您给个面子。这尼姑口口声声都在指明了要我救命。这事,事关了我的颜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之前与她相识,又私下对她做了多少不堪一般。我万没有被她当众诋毁的道理。这事既然发生了,咱们便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

    与其大伙儿暗地里对我的言行多加揣测,不如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才好。事关我和朝鲜颜面,还请于公公通融一二!”

    “不敢不敢。”于公公后背发麻,对方用国威来压,他还能如何……

    文兰速度很快,她知道,必须在皇帝救火前,在朱常淇到来前,先将事情的主方向定下来。

    她的嬷嬷迅速上前将尼姑控制在了手中。

    那尼姑打着颤,哭得梨花带雨,抬起了头。

    众人这才看清了她的脸,好个娇恹恹的病西施。那种病态的美叫人一见就心疼,朱常淇看上她,一点都不奇怪。

    若说刚刚还有不少人存疑,这会儿见了这张脸,已然信了个七七八八。

    “你给本王说清楚了。一切前因后果,赶紧交代了来!”朝鲜王再一次咆哮。

    文兰上前,红着眼睛拉了她父王的袖子。

    “她是来找我的,还是我来问吧。”文兰柔柔弱弱站了出来,就这么看去,竟比那弱不禁风的姑子还要瘦了些。“我问你答。第一条,你说你有孕了,孩子父亲是谁?”

    于公公又要上来劝,可文兰看都没看他一眼。

    “是……”尼姑看了于公公一眼,又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你不是想要我救你?那你就得说实话!”文兰厉声。

    尼姑似是找到了主心骨,立马用颤颤巍巍低声到:“是当今七皇子朱常淇。”

    名字到底出来了,人群里抽气声不绝于耳。

    于公公叫苦不迭却依旧忙碌,吩咐赶紧去请御医过来。若真涉及皇室血脉,这事怕更难弄了。

    朝鲜王则难掩愤怒,一张老脸涨了个血红。朱常淇那小子,得了他的宝贝还不知足!连尼姑都敢染指,他还有什么不敢的?真没想到,皇帝竟然有这么个畜生一般不知礼义廉耻的儿子。

    文兰若嫁了他,他日他该如何对待文兰?此刻未婚便如此荒唐,还在外边留下了野种,他日他又怎会好好对待女儿?

    想想都可怕!

    这样的人,能嫁?……

    “所以,你与当今七皇子有染?”

    “是。”

    “什么时候的事?”

    “有……有一段时间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

    “两个多月。”

    “所以,你们的丑事不止一次是吧?”

    “是……很多次。”

    不少人闻言跟着文兰深抽了一口气。许多人已经开始暗骂了起来。他们本还以为就只是偶尔一次的意外,此刻看来,这七皇子真不是东西。

    在朝鲜宾客面前,被人如此戳穿,与个尼姑保持长时间不正当关系,这是将大周的颜面都丢尽了啊!在场所有人都生出了些气愤。

    朝鲜王忍不住冷笑:“两个多月?文兰与他定亲也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他若不满意这门亲事,大可以直言!文兰也不是非要嫁他,他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来打我们文兰和朝鲜的颜面!”

    “朝鲜王,息怒息怒啊!”于公公赶紧劝。“都是尼姑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的。说不定是何人故意使了手段想要挑拨两国关系不定。朝鲜王莫要上当,咱家已经去请七皇子了,这事总要听七皇子分辨一二才是!”

    再一次的,于公公的话语被忽略了。

    文兰没回头,依旧面对尼姑在发问。

    “可那又如何?你们之间的苟且,你不去找朱常淇,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与他尚未成婚,你知道的吧?他府里之事,与我何干?”

    尼姑哭到:“我也不想劳烦公主,可他告诉我了,说……说公主蛮横霸道,不让他纳妾,还事事管着他。不是他不愿让我进门,而是公主不允许!所以我从未有过进门的心思,可,我这腹中有了孩儿,我没办法了。

    七皇子最近总避开我,说是朝鲜王要来,他要忙着讨公主欢心。又说你们快要成婚,让我不要再出现。我倒是不打紧,可我的孩子怎么办?

    而且我还病了,病得很重。我又不会挣银子,怎么救我的孩儿?难道看着孩儿胎死腹中吗?公主,你行行好……”

    “你闭嘴!”文兰气得倒在了嬷嬷怀里。朝鲜王也是勃然大怒,心里恨不得将朱常淇抽上几十个巴掌才解气。

    蛮横霸道?

    堂堂皇子,竟然对一个尼姑诋毁自己的未婚妻,这是何等嚣张和无耻?

    朝鲜王转身就指着于公公,让他滚去告诉大周皇帝,他这就要取消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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