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凤翎殿异常的安静。远离了白日里百花齐放的喧嚣,这样的时候反而叫人心里空落落的不安宁。

    岑慕凝坐在梳妆镜前,摘下鬓边的金簪搁在桌面上。只是轻轻的一下,却听着那么的沉闷。

    风吹动了窗棂,仿佛要下雨了。

    “娘娘,都准备好了。”冰凌就在这时候进来,语声轻缓:“就等着那边的消息了。”

    “嗯。”岑慕凝微微点头:“要下雨了,把房里这几盆花都挪出去吧。春雨贵如油,也让它们滋润滋润。”

    “是。”冰凌笑着点头,转身捧了一盆海棠往外走。

    粗婢们一左一右的敞开了房门,门外的人让冰凌吓了一跳。“皇上……给皇上请安。”

    岑慕凝听见是庄凘宸来了,紧忙起身走过去迎驾:“皇上这时候过来,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臣妾不曾迎驾,还请皇上恕罪。”

    “朝中传来捷报,你舅父果然不负朕望,接连三场战役,接连凯旋。”庄凘宸的语气,比平日里爽朗许多。他迈进门槛儿,虚扶了岑慕凝一把:“皇后免礼。”

    “舅父接连告捷的确是喜事,臣妾向皇上道贺。”岑慕凝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但这些变化,庄凘宸却看在眼里。

    他落座之后,岑慕凝才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从冰凌手里接过茶盏,递到他的手边。“臣妾近来,很喜欢喝这种略微苦涩的青茶,皇上您尝尝看。”

    “嗯。”庄凘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品了品:“确实微苦,细细品来,别有一番清新。”

    “皇上若喜欢,回头臣妾让青犁给您送擎宣殿一些。”岑慕凝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她以为这样做恰到好处。实际上却疏离感十足。

    品了茶,两个人静默的坐着,相对无言。

    庄凘宸一直不做声,等她开口。可是岑慕凝心里有些别扭,不想这时候留他相伴。

    尤其是闻到他身上沾染着别人喜欢的脂粉气,她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皇后不想留朕?”庄凘宸还是先问出口。

    “并不是。”岑慕凝尴尬一笑:“只是臣妾未奉召,不曾准备……还……没沐浴更衣。不如让冰凌拿些糕点给皇上品尝,容臣妾去准备……”

    “那就是皇后想留朕了?”庄凘宸看着她的眼睛问。

    “皇上,后宫之中没有人不愿意与皇上相伴。”岑慕凝只是这么说。

    “朕不是问她们,而是问你。”庄凘宸看着岑慕凝的眼睛:“你在回避朕你自己没感觉到吗?”

    岑慕凝不想解释,也没有解释。她以为她能把对他和苍怜的抵触,无声无息的掩饰起来,原来还是轻易就被人揭穿了。“皇上这么说,臣妾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能是近来凤翎殿清静的久了,臣妾一时忘了从前是什么样子。还请皇上恕罪。”

    庄凘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皱眉道:“朕这些日子的确是冷落你些,叫你吃心了。”

    “久别重逢,又经历种种不易,哪怕皇上偏疼怜贵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她真的吃了不少苦头。”岑慕凝用这套说辞来说服庄凘宸,她并没有对苍怜充满敌意,不知道他能相信几分。

    庄凘宸如旧把她往怀里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脊:“皇后贤惠,朕甚为安慰。”

    岑慕凝屏着呼吸,把所有的抵触都藏在心里。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利用这个男人了,多利用一次也没什么了不得。

    只是皇上这时候过来,很多事情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岑慕凝的心跳的有些快,却不是因为她钟情于他。

    庄凘宸能感觉到她的心怦然有力跳动,低眉欢喜。

    这边的情意绵绵,温柔缱绻,丝毫没有影响到祈福殿紧锣密鼓的部署。

    廖绒玉和欣悡跪在佛前低声诵经,心中却颇为不安,只待时机行事。

    “两位姐姐这么晚还在诵经啊!”苍怜轻摇慢晃的走进来,语气温和眼神却有些锋利。“你们是为太后祈福,还真是孝顺得紧。”

    欣悡看见她进来,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凉意:“怜贵妃怎么会来?”

    廖绒玉连忙起身,朝苍怜行礼:“怜贵妃万福。”

    “免了。”苍怜径直走到佛前,笑容可掬:“太后也是本宫昔日的主子,本宫怎么会不担心她的凤体安康呢。再说,两位姐姐孝顺贤惠,臣妾也不想被比下去不是,自然要学着些样子。”

    欣悡和廖绒玉不安的对视一眼,彼此皆知对方的担忧。

    “只是这时候,贵妃娘娘不是该陪伴圣驾吗?”欣悡故意酸了一句:“娘娘怎么能抽的开身呢。”

    “两位姐姐还不知道呢吧?”苍怜饶是一笑,眼神里透出些许春光:“皇上今晚去了皇后娘娘寝宫。褚家将军三战连胜,圣心大悦,这么开心的事情当然要和皇后娘娘分享了。”

    廖绒玉机警,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故意让皇上拖住了皇后的脚步。

    如此说来,她或许也知道她们三个的计谋才是。

    “贵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廖绒玉正想着怎么劝她离开,就见苍怜跪在了佛前。

    “当然是诵经祈福了。”苍怜疑惑的笑了下:“不然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是谁连太后也一并算计了。若不是这个人下了狠手,太后又岂会落得如此地步。”欣悡只想让她赶紧走,于是故意说难听的话想要激怒她。“这个人现在跑到佛前来诵经,是忏悔还是猫哭耗子,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噗嗤。”苍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春光明媚。“欣美人这么说话,是故意要惹本宫生气吗?但其实,本宫的确算计了太后,太后如今落魄成这副样子,朝不保夕,也是本宫报复的结果。这事,不光是你们的揣测,皇上也是知晓的。本宫入宫当日,就细致的向皇上禀明,并得到了皇上的谅解。”

    廖绒玉和欣悡对视一眼,两个人均愕然不已。

    “怎么?你们一定很奇怪吧。”苍怜看着面前的佛像,云淡风轻的说:“本宫做出这样的事情,皇上都能原谅,这可是别人学不会的手腕。想知道究竟吗?”

    “既然是学不会的手腕,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欣悡怼了她一句,冷着脸道:“既然怜贵妃这样怨恨太后,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可不是么。”廖绒玉皱眉道:“皇上宽仁,能原谅贵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佛祖的眼睛却是雪亮的,贵妃做了那些事,就不怕佛祖惩罚?”

    “所以本宫不是来忏悔了么!”苍怜仍然不愿意离开,轻轻的翻开了面前放着的经文。“两位姐姐是不喜欢本宫在这里随你们一并诵经吗?”

    “自然是不喜欢。”欣悡语气严肃,脸色更是不好:“贵妃娘娘尊贵,又是皇上心中至宝,岂是臣妾等可以比拟的。臣妾等陪着贵妃诵经,必然得小心翼翼,丝毫差错不敢有。所有的心思都在贵妃身上,哪里还能真诚的诵经祈福?这不是欺瞒佛祖吗?”

    “呵呵。”苍怜又转过脸看一眼廖绒玉:“廖嫔姐姐也是这样想的?”

    “自然。”廖绒玉也是点头。

    苍怜轻叹了一声:“两位姐姐看样子是真的不喜欢本宫。不过,这么想支走本宫,究竟是因为这份不喜欢,还是另有原因呢?”

    她这么一问,廖绒玉的心狠狠的一缩,脸色清冷的有些吓人。“贵妃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的,欲加之罪何患无……”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欣悡的眼睛都瞪的凸起来,她看着苍怜将手里的佛经从地上拿起来。

    一声轻微的“咯嘣”,好似是什么东西被扯断了。

    廖绒玉和欣悡的心都漏跳一拍,两个人惊恐万状的看着那尊佛像,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不妥。

    苍怜都意外了,心想这佛像不是该倒下来吗?难道皇后改了主意?

    当然她也没有问出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个人。

    廖绒玉这时候醒过神来,挑眉道:“怜贵妃娘娘既然这么喜欢为太后诵经祈福,那便留在这里继续祈福吧。臣妾已经跪了一整日,身心俱疲,恕不奉陪。”

    她行礼的时候对欣悡使了个眼色。

    欣悡会意,也行了礼一并要走。

    苍怜这时候才起身,不紧不慢的说:“罢了,还是你们继续留在这里祈福诵经吧。毕竟是你们做错事,砸碎了本宫的心意,为能让皇上消气才自请祈福的。本宫乏了,得早些回去歇着了。”

    廖绒玉和欣悡都没吱声,看着她轻摇慢晃的离开,才松了口气。

    “她似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为何这佛没有倒?”欣悡不安的问廖绒玉。

    “不知道……”廖绒玉也是一头雾水,原本说好皇后会来探望,却在祈福的时候被倒下来的佛下惊着伤着,令皇上不得不疑心有人对她下手。可怜贵妃怎么会扯断了那根牵动佛像的机关,为何这佛像又没倒?

    “我去看看。”欣悡不安的说。

    “不。”廖绒玉拉着她的手:“这事情有古怪,怎么还是不要冒进。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

    这一晚,两个人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那佛像一个不留神倒下来,真的砸伤人。

    可直到天亮,祈福殿中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妥。

    天大亮,廖绒玉才赶紧让人把昨晚的事情禀告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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