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各班信箱天天爆满,贺年卡明信片骤然增多。

    星期五早上课间休息,高梧桐到九十五班准备上三、四节语文课。走上讲台,高梧桐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柳溪月和兰陵美的座位,人不在。拿出教案放在讲桌上,高梧桐考虑着教学要点随手翻看。生活委员抱了一大摞信件和明信片走进教室,对高梧桐晃了晃。

    “高老师,你看看,我们班的魅力是不是很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生活委员大声叫着名字分发信件和明信片,被叫到的人不时发出惊喜的笑声或夸张的欢呼。有些人的明信片拿到手后还来不及看,就被同桌或旁边的人抢过去先睹为快,接着又是一阵嬉笑。

    过了一会儿,生活委员来到讲桌边,晃了晃手里的明信片和信件。

    “高老师,这是兰陵美和柳溪月的信和明信片,她俩不在,放在桌子上又怕被别人抓走或掉到什么地方找不着。我先放你这里,呆会儿告诉她俩来拿。这样保险点。你看行不行?”

    高梧桐觉得有点异常但又看不出什么,便点点头。

    “谢谢高老师。”

    生活委员把信和明信片整理了一下,放在讲桌上走了。

    高梧桐瞟了一眼信和明信片,顶上是张明信片,图案色彩鲜艳,两颗部分重叠的红心,一支箭从两颗心中间穿过。笔迹潦草地写着几行字:来信收到,读了一万遍;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对全世界宣布,我爱你;永远爱你!

    高梧桐心里咯噔了一下,犹豫几许,还是忍不住拿起来看另一面。

    收件人是柳溪月,寄件人叫朱门富。高梧桐反复翻看明信片,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爱你一万年”五个字,像眼中钉一样很是扎心。他恨不得把明信片撕个粉碎丟垃圾桶。他心乱如麻,像突然挨了一闷棍,拿着那张明信片僵硬了似的发呆。

    上课铃声响过一分多钟,高梧桐还是没有反应。生活委员举手做了个胜利手势,一个个学生幸灾乐祸又饶有趣味地盯着高梧桐,细致地观察他的表情,窃窃私语。高梧桐省过神来,愣了愣连忙大声道:“上课!”

    袁春竹说完“起立”,全班声音拉长,异常响亮道:

    “老——师——好——!”

    高梧桐尴尬地笑笑,把教室门关上开始讲课。过了三四分钟,有人敲门喊“报告”。坐在门附近的朱阁绮打开门,柳溪月和兰陵美悠闲地走了进来。教室里响起一阵嬉笑声。

    高梧桐对迟到的人极少批评处分,最多皱皱眉头就让她们回座位。柳溪月和兰陵美习惯性地往课桌走。高梧桐突然厉声道:“站住。”俩人一怔停住,疑惑不解地看着满脸怒气的高梧桐。高梧桐板着脸看了看手表。

    “迟到五分钟,毫无纪律观念,随随便便怎么行?罚站十分钟。”

    “赵老师找我说卫生区的事才耽搁的,不信可以去问他。”

    “迟到是一回事,原因是一回事,站到窗子边,自己计时。”

    高梧桐说完又接着讲课。兰陵美趁他转身写黑板时,悄悄问朱阁绮。

    “怎么回事?”

    朱阁绮指了指柳溪月。兰陵美对着高梧桐的后背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柳溪月感觉事情与自己有关,但又猜不出是什么事。

    兰陵美不停看表,十分钟一到便拉着柳溪月到课桌坐下。

    高梧桐这节课讲高尔基的《海燕》,介绍高尔基的生平事迹时,他把高尔基的全名“阿列克赛?马克西姆维奇?别什可夫”念成了“阿列赛克?马克姆西维奇?别可什夫”也没发现。很多同学发现了,故意学着高梧桐重复。柳溪月也发现了,对兰陵美小声道:

    “他今天怎么了,有点反常。”

    “不是反常,是发神经!”

    高梧桐介绍完高尔基的事迹后又道:“大家想想,与高尔基同时代的外国作家,我们学过的还有哪些?待会儿我要提问。”

    教室里讨论了一会儿后,高梧桐扫视一遍各组。

    “朱阁彩,你起来回答。”

    没有人站起来。高梧桐有些生气。

    “朱阁彩,没听见吗?”

    朱阁绮和朱彩绮一起站了起来。

    “你俩都站起来干什么?”

    “你叫朱阁彩回答,但我们班没有这个人,我们拿不准你是叫朱阁绮还是叫朱彩绮,所以只好两个都站起来。”

    朱阁绮说完,全班哄然大笑。高梧桐尴尬地笑笑。

    “对不起,我把名字念错了。”

    放学后,高梧桐收拾整理讲桌上的教案和作业本。柳溪月和兰陵美背好包,拿了饭盒一起走到讲桌旁。

    “今天确实是赵老师找陵美有事,以后我们一定注意。”

    “无所谓,你们爱怎么就怎么。这些是你们的信和明信片。生活委员怕弄丢放在这里。”

    “谢谢,她刚才告诉我们了。”

    “那就这样。”高梧桐说完不再搭理两人,三下两下把作业本和教案往包里一塞,大步离开了教室。柳溪月疑惑之际气恼起来。

    “偶然迟到了五分钟,犯得着发那么大火吗?”

    兰陵美翻了翻讲桌上的信和明信片。

    “我知道原因了。平时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吃起醋来那么失态。”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柳溪月看完明信片,心里又喜又忧。兰陵美愤然道:

    “公报私仇,冤有头债有主,关我什么事!拿我陪罚站,完全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别生气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午饭我请你。”

    到了食堂,拥挤的高峰期已过,两人买好饭菜,找空餐桌坐下,各自默默吃了一会儿后,兰陵美道:

    “那朱门富是什么人,那么直露。人帅不帅,家里富不富?”

    “我一个初中同学,他爸和我爸是好朋友。人长得还可以,家里也很有钱,正在上职高,一天散混散混的。他爸生意忙管不过来,请我爸帮忙做他工作,我爸又叫我写封信劝一劝。没办法我只好写,没想到他竟以为我是主动写信给他,是喜欢他,其实怎么可能。”

    “你们两家可能想撮合你俩。年龄相仿门当户对,世交知根知底,天生一对,很合适啊。说不定你们俩小时候还私定过终身呢。高梧桐有什么好的?教书匠,工资低,脾气大,还动不动就发神经。还有,他比你大很多,你就不怕上当受骗?朱门富文凭是不如高梧桐,但坦率直白,你应该考虑考虑。高梧桐身为老师却喜欢学生,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大人骗小女孩,很不道德。而你还一天执迷不悟飞蛾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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