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2034。

    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看到吸顶灯的色度极为柔和。她洞悉着自己,以及那个短暂而不存在的女人一生。感知发生改变的过程,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更感受到缘于宿命的忧伤,那是很明朗的生命简历。阿什莉不愿相信,那颗小星会消失在宇宙深处,自己花费了很长时间进行观测的,居然在坐标上找不到了。史密斯是位天文学博士,勾画了一幅当科学发展到常人无法理解的图景,大多是幻想的类别。过去了这些年,米棣这个名字依然存在于意念里;不管是什么样的缘,必定有个孩子叫米佳奇,她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史密斯。而他对此却不在意,怎么说呢,也许是不好奇,也许是不值一提,最后,居然送了一大把玫瑰花。“太不可思议”,阿什莉将视线从棚顶移到写字台上,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束玫瑰花,索性从床上坐起来,“问你天文学上的事情,却扯到这上面来。”应该是很生气,想不到这个男人很实际;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史密斯想要的是婚姻。阿什莉自从北大毕业后,受聘于美国国家射电天文台总部,总部设在弗吉尼亚大学。史密斯是她的同事,一直在追求她,以前也有此类表示,都被她拒绝了。

    阿什莉从中国回来,一直没有结婚,过着独身生活,感觉这样挺好的。米佳奇是个聪明俊朗的孩子,外祖父和外祖母非常疼爱他,如今在新泽西州高科技高中就读。

    阿什莉在国家射电天文台工作有十四年,不想放弃宁静的独身生活,对婚姻不再憧憬,渐渐地失去了信心。她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举动是正常的,是心里排斥的正常结果。长叹一口气,走到写字台前,伸手将玫瑰花从花瓶里取出来放到纸篓里。

    从家里走出来,来到夏洛兹维尔中心街上,这里林立着众多如诗般的古典建筑和如画般的静美公园。正是夏末的景致,清爽宜人,法院广场的上空有洁白的鸽子翩然起落。顺着公园散步,看着美丽的山毛榉浓阴如盖,花坛里的鲜花盛开,使花园更赏心悦目。她冲着一位巡警笑笑,警察也对她微笑一下。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事情真的就是这样,人生在世,就好比是一次搭车旅行,要经历无数次的上车、下车;时常有事故发生,有时是意外惊喜,有时是刻骨铭心的悲伤……记住的、忘记的,在生命里除了涟漪,什么都泛不起,因为我们都走在时间的路口上。

    阿什莉在路边看到一个人,暗自寻思,这个记忆应该不会远。那人也看到她,看样子他没有显得生疏,打着招呼走过来,“哈喽,阿什莉,多年不见,你还好吗?”阿什莉想起来,哦,他叫斯蒂芬?韦斯,几年前曾在弗吉尼亚大学担任过体育教师。

    “斯蒂芬,你还这样有活力。”阿什莉从容地打量他,整洁平凡的服装和没有特殊表情的相貌,时时的微笑,总让你感到很亲切。

    斯蒂芬很热情,“迷人的阿什莉,还是当初见到你时的样子。”

    阿什莉有预感,这可能是生命里存在的,微笑说,“不能忘记初次见面时的感动。”

    礼貌地问,“我们可以到长椅上坐吗?”

    安详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好的,我们过去。”

    这里是比较偏僻的角落,坐在长椅上,眼睛轻轻扫过周围的事物,一种热闹中的安静。斯蒂芬感叹:“时间未至已成灰,我的余生尽在其中。很多年了,自从离开弗吉尼亚就去了洛杉矶,也没有同你打招呼;本来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可谁又知道,生活总是同我们开玩笑,回到弗吉尼亚,我们又遇到了。”

    “你的年龄比我还小,何必把自己说成苍老的样子。有些事情不要过分强求,自然而然就好,我们又遇见了。”

    “应该是这样,不再那么好奇了,我的世界是简单的,何必去追求复杂的东西。年龄增加的缘故,总会让你把脚步放慢,甚至停下来;回头看一看走过来的路,以及细想一下曾经遇到的人,是会有所留恋的。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世上的一切都是遇见,就像冷暖相遇,就有了雨;星体相互绕转,就有了岁月;人遇见人,就有了生命。”抬着头说,“你看整个城市之上,闪耀着石膏涂料的白色光芒”

    阿什莉抬头看看天空,“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有同样的感触,时间会消磨一切,比如锐气,比如青春,比如那些......”

    不管你是接近了现实,还是被现实出卖,终究会明白,叶子也不会永远飘零;经过春夏秋冬,还是一个往复。坐在这里是因为只有这里,观望自然界里的春去春又回,生命就在这样的脉搏里跳动。坐在这里,能够接近人类伟大、共同、搏动的心脏,共同呼吸的明天。

    也许被生活磨砺许久了,阿什莉心态沧桑了许多,但心里需要保持着阳光,对生活尤其是这样。斯蒂芬微笑着说,“许多人都反对我的决断,不加思考地离开弗吉尼亚,对这种怀疑也是有道理的。我也常想,为何不去尝试新的环境,老待在一个地方,人的锐气就消耗没了。”

    阿什莉,“是的,你是这样的性格,激情来了,谁也挡不住。那些年里,弗吉尼亚大学的棒球始终是体育联盟的第一等级;有一年居然进入总决赛,并且击败休斯敦队勇夺全国总冠军。当时,你是球队的教练。”

    “那一年后,我去了洛杉矶。”

    “大家都为你惋惜。”

    “包括我自己,但我也是喜欢挑战。”

    “那些年,你比较出色,身上充满了活力。”

    “我知道自己的选择很令人费解,也许这就是生活存在的方式。”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颜色。”

    “离开弗吉尼亚,相逢弗吉尼亚。”

    “一个城市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能是想象不到的。”

    “生活本来没有太多的固定方式,就像当年,我们就那么一闪而过了。”

    “这就是生活,谁也不希望错过;我们努力抓住,结果什么也没有抓住。”

    “但愿生活不那样刻薄。”

    “我们曾有过幸福、有活力的生活,一如既往地昨天,记得有一首歌,你是否还会唱?”

    “什么歌曲?”

    她不卖弄,可以坦然地形容自己俏丽。表情亦是真真迷人,阿什莉轻轻吟唱着,“年轻时的我喜欢听广播,等待我最喜欢的歌。一边听来一边唱,心情多么欢畅。旧日时光多快乐,转眼已消逝。不知失落在何处,而今它们又重现,像是散的旧友重逢。我挚爱的老歌,每段旋律,每个音符,依旧闪亮;每个迷人的音节,重新又响起,感觉多么美妙。唱到那段往事,他把她的心儿揉碎,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就像从前那样,昨日又重现……”

    斯蒂芬用蓝色的眼睛看着阿什莉,带着磁性的声音说,“多么醉人的歌曲,生命中的《昨日重现》。”

    她没有感叹过去,而是对明天的憧憬。欣喜地说,“有向往的明天,就像世外桃源(Shangril),我们都在寻找,可是并没有找到。”

    “听说,在中国的西藏‘香格里拉’,那就是很好的地方。”

    中国,是阿什莉不愿意听到,又希望唤起记忆的国家。中国,北京。多么熟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的心依旧隐隐作痛。阿什莉刻意地在回避,不愿意再回到中国的故事里面去。然而,这故事里面的主人公,不仅是她一个人在惦念,还有很多人。

    “我不想听到‘中国’两个字,美国也可以找到这样的地方。”

    “它在那里?”

    “可可湾,我喜欢那里的海滩,放眼望向无尽的海水。那里有最玄妙的颜色,最纯洁也最清澈,最丰富也最绚丽。在那里可以找到向往的自由与最惬意的心灵空间。由于爸爸的事业一直在忙,还有我儿子,有他自己的一片天地,一家人很少能聚在一起或出去度假。还是去年妈妈和我在可可湾渡过了整个夏天,在那里过得很愉快,我认为那里的空气很适合我。”

    “肯定会适合你。”斯蒂芬的脸上挂着迟钝的笑容,应该是这样的话题激起了他清白无瑕的自尊心,他的收入不可能让他到那个场所去消费。

    看出他窘迫的神色,阿什莉:“不要过分地自责,所有的花销都由我来负责,依照你的内心就行。至少今天,或者明天,我们就是这样,我需要一个旅伴,或者,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命里面的朋友。”

    她的话让他轻松很多,也让心里放下负担,更可以想到很多。他说,“生活是多么的美妙,来得太突然。”

    阿什莉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由衷地说,“我厌倦了那种奢华的假象,很是腻烦;只有那种天然的,没有造作的原始状态,才是最真实的内心。无拘无束的生活情节,才能舒展心灵,才会有最真切的感动,我想今天是最好的。”

    第二天清早,阳光洗染了晴空。阿什莉走入卧室,“亲爱的,快起来,我们去可可湾度假。”

    斯蒂芬从卧室出来:“我们应该把房间收拾好,生活不应该这样懒散。”

    他俩来到港口,把行李交给工作人员,进入大厅办理手续,然后乘邮轮来到可可湾。岛上有很多游乐项目,如果不喜欢参加,大部分时间是嗮太阳。在这里,不用多么好的相机,多好的照相技术,随便拍几张就特别美。除了可以享受蓝天、白云、阳光、海风,以及纯净的空气、清澈的海水、洁白的沙滩,大片的椰林,还有皮划艇、帆船、摩托艇、气垫船,让你乘风破浪。

    阿什莉自从少女开始,就不缺少男人的目光,在北京接触到米棣,才知道他是那样的男人,以至于喜欢上了他,并深深地爱上了他。然而,不如意的太多,无论怎么用力追赶,总是有那么一段距离,相隔的距离。北京的故事,人的记忆会逐年褪色的,如色彩一样。眼前,这个执着近乎执拗的男人,应该是她要找的。躺在沙滩上的遮阳伞下面,斯蒂芬给阿什莉一字一句地讲诉着他生命里经历的故事,或一些她不曾听到的故事。

    斯蒂芬深邃的蓝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目不转睛盯着阿什莉;心里会感到一惊,然后听着他的话语,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思路走,没有隐瞒与欺骗。

    阿什莉提议:“我们到海洋里做一次旅行。”

    斯蒂芬:“天气不太妙。”

    她固执地说“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本该拒绝的,可斯蒂芬也说不清原因,就那样鬼使神差的,完全失去了自己;他们在辽阔的海面上任意驰骋,成百上千的海鸟在海面上自由自在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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