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八公山不远的地方有个小镇子,叫做望峰岗镇,镇子虽然傍着大路,却只有八十户百十来口人,年轻人不是被征走了,就是在山上伐木伐石,镇子里剩下的多半是些老弱病残,老人们都说是这条路害了娃儿们,来来往往的耳目太多,家里有些青壮根本就藏不住,事实上根本原因还是当年四王之乱的时候,淮南王为了壮声势,几乎把所有的十四岁以上的男丁都征走了,被李云道一番砍瓜切菜也就罢了,战后为了保证民间安稳,高晓烜和乔奎又把民间的青壮拢了拢,另成一军,经过这两次梳理,淮南倒是平稳过渡了,可留下这一摊子妇孺老人,生活实在艰难。

    单道是生计,淮南富足战乱之后又是地广人稀,地里的庄稼年年好收成,这些老弱病残能吃多少,多半还是有盈余的,再加上傍着大路,来往客商很多,也有看上本地的土特产的,尤其是望峰岗的豆腐干更是正宗,比“玉豆腐”更好存放,路过的商人游客还是很愿意带一点路上做干粮也好,带一点路上做干粮也好。所以小镇也一度繁荣过。

    可自从上个月八公山上来了一股山匪,镇子里就遭殃了,这股山匪隔三岔五的下山来劫掠一番,虽说倒不怎么祸害人畜,只是抢夺银子财货,但这一惊一乍,都是些妇孺老人哪能受得了这个,所以又附近有亲戚朋友可以投靠的,又搬走一些,这样镇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天镇子里的小酒馆来了两位客商,稍瘦弱的一个白面短须,略显魁梧的大汉应该是家仆或保镖,满脸凶相腰间挎刀,只是缺了一臂,不过这更才显得威猛。

    说起这个小酒馆更有意思,这伙山匪好像懂得一些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每次劫掠只要酒馆交付一些银两便不骚扰,因为毕竟偶尔也要打个酒,深夜劫掠还要加个餐什么的,总不能把进货的钱都抢了去,下次想吃些现成的酒肉也没地方去。所以小酒馆奇迹般的生存下来了。

    酒馆是一对老夫妻开的,老头年轻的时候也走南闯北过,两个男孩都不幸在那场不义之战中殒命了,闺女嫁到远处,老两口拿着不多的抚恤银子开了小酒馆,一个是老婆子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鱼头豆腐和牛肉汤更是味美鲜香,另一个是老头子自己好酒,别说每顿饭都要抿几盅,就是每天闻着十几坛子老酒的酒香也是乐在其中,没亲没故的,琢磨着走到哪里也不如自己家,再加上这山匪真不算太狠,也就得过且过了。

    老头子喝点小酒愿意唠叨,所以在店里没什么其他客人的情况下,客人又刻意请酒,没几下就把小镇里的大小事情撂了个底朝天。

    白面短须的那位,不着痕迹的把山匪的行踪脉络渐渐摸清之后,更多的是聊些风土人情和老爷子年轻时候在天南地北的江湖见闻,不时的献上几句恰到好处的恭维,每每挠到老爷子的痒处,老爷子吐沫飞溅更是兴致勃勃。

    老阿婆却是胆小谨慎之人,几次借上菜的机会明里暗里给老爷子使眼色,可哪里能架得住酒虫上脑的老伴儿,在一旁瞅了许久发现这两位客商真不太像是恶客临门,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正酒到酣处,你说好巧不巧,原本前日刚刚光顾过小镇的山匪,出人意料的在青天白日里又闯了进来。

    老头闻听外面马蹄嘶喊,吓的酒立马醒了一半,急忙拽着两位客商想藏到后院,可那白面短须的主家却笑道,不妨事,魁梧汉子更是嘴角撇到天上,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无论老头捶胸顿足的怎样劝也不肯挪窝。

    老头实在没办法,只好心里编了一些说辞,希望一会儿山匪能够念着以往的交情,手下留情。果然过不多时,三十几个袒胸露背的汉子拥着几个身子雄壮的头目向酒馆走来,还没进屋远远的就喊着:“刘老头,赶紧热几壶好酒,吃了就走!”

    两个狗腿喽啰率先闯了进来,一脚踏进门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大寨主,有肥羊吃喽!”

    话音未落,就变成了滚地葫芦,从门口飞跌到几个头目脚下,一众山匪遇此惊变,哗啦啦,仓啷啷都把兵器抽了出来,惊疑的望着酒馆门口。几个小喽啰打了几声呼哨,小镇子四处传来短促的呼哨响应。片刻之后,便聚拢成一百多人的队伍。

    等队伍都聚齐了,门口才走出俩人,前面一半像文士一半像客商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后面雄壮魁梧的汉子面无表情威武肃杀。走出酒馆的中年男子双手遥遥一拱:“见过各位好汉!”

    中间的大头领心中暗酌:不大对劲啊!这俩人第一不像普通客商,普通客商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第二也不应该是江湖人士,也没有开门见山的亮招子,拔刀相向。更不像衙门里的人,衙门里的那帮孙子,走到哪里都带着一丝阴气,看了半天楞没看出点端倪。正惊疑间,对面那人又说了一句话:“那位是孙云孙校尉当面?”

    大头领顿时大惊失色,右臂半屈升起,掌锋向前,左手紧紧攥住手中长刀,身后刚才还稀稀拉拉胡乱站着的百十来号“山匪”,瞬间脚步移动,隐隐站成小型雁翎战阵。

    对面两人相视一笑,竟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名为大头领,实为武胜关实权校尉的孙云,也算是见多识广,要不然也不会放心他来做这隐秘之事,但他实在看不透这俩人的来路。

    “孙校尉别紧张,是京城那边让给你带句话。”中年男子依旧是微微笑道。

    “请问阁下是?”孙云略微有些踌躇。

    话音未落刀光顿起,孙云也是沙场老蒋,又加上本身就存了提防之心,大叫一声;“来得好1”,不退反进提刀由下而上迎着刀光来处斜斜倒撩,两刀相撞之时,孙云忽觉手中一震,刀身微颤,接着又是一震,虎口发热,一震连着一震,刹那间连续八震,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虎口崩裂,长刀脱手,一柄寒光闪闪的单刀架在脖颈上,中年短须男子的笑脸近在眼前。

    “你看,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呢?孙校尉,都是军中兄弟,这样多伤和气!”左侧独臂魁梧汉子往前踏了一步,横刀怒目而立,杀气四溢。

    孙云事到临头却是面色无惧:“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意欲何为?”

    “呵呵,孙校尉果然是好胆色,不过有些话,我还真的不能当面说!”

    “某家既然已经落在你手里,还不是你说去哪里说就去哪里,说甚么废话!”

    “可是,这些话,只能等你到了阴曹地府,我才好说啊!”中年男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血光顿起,一刀枭首。

    装扮成客商的两人正是悄然折返的李惊澜与付海清,在悍然出刀之后,李惊澜一手提着孙云血淋淋的人头,一手将一黄一黑两面牌子扔在当场,合围的兵士中的头目警惕的用手中的兵刃把牌子扒拉过来,一个是王府金牌,另一个是黑衣卫的玄铁牌,几个为首的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其中一个将长刀插进刀鞘,抱拳道:“这位大人,按说有王府令牌,又有黑衣卫的牌子,上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属下们不该多嘴,但军令在身,不得不问。”

    李惊澜将手中头颅随手一扔,蹲下身子,将手中的血迹在孙云的无头尸体上擦了擦,又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刚才说话的这位身边说道:“到底是我大秦猛士,是条汉子,不过我是谁暂时还不能说,不过你是个聪明人,相比可以看得出,以我二人之力,一举屠尽你们这百十来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想必你能感觉出来,我等也是军中出身,既然都是兄弟,我就多说一句,不管你们此行之前接到什么命令,请不要忘记你们的身份,咱们是大秦的士卒,朝堂之上的那些蝇营狗苟如何,我们管不了,可既然大秦猛士的责任是护佑国之安危,就不能乱命,你们可以好好想想,这次任务可有蹊跷之处?”

    一众人等,低头沉思半晌,眼神迷茫,上月突然接到军令潜伏,不仅是换了带军校尉,而且远行至此,乔装作山匪,说是定期劫掠其实不过更像定期巡查,好像孙校尉一直在寻找什么人,但每每问及都是语焉不详,问多了孙校尉就怒目圆睁几要拔刀砍人。确实有不妥之处。只是军中习惯令行禁止,众人也不敢细问。

    念及于此,别说这二人的身手,光是这两个牌子别说是在淮南,就是在京城官如狗,四品遍地走的长安,那也是平趟。孙云眼见就丢了性命,依照秦军军令,主将身死而士卒独活者,皆斩的惯例,眼下除了拼命之外,就是回军领死,倒不如死中求活赌一把。几个头目眼神触碰,便有了计较,齐齐把兵刃归鞘,单腿下跪低头道:“全凭大人做主!”周围士卒见此,也纷纷下跪,齐呼:“单凭大人做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惊澜和付海清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大事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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