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皇帝的赞许很快落实下来,李云道官复原职领黑衣卫统领,晋靖北侯,赏赐无数。

    妇人姚志萍温良贤淑,教子有方,赐三品诰命。

    其子李惊澜升云骑都尉。

    圣旨很快传到京城李府,接旨的只有李云道的夫人姚志萍,接旨谢恩之后,传旨的太监又口述了皇帝口谕:靖北侯与国有大功,大秦必将全力营救,镇北军以及黑衣卫已经展开营救计划,必保靖北侯及李惊弦安返大秦云云。

    姚志萍面如止水,礼仪周备,只是少言不语。

    待到宣旨完毕,送走宣旨太监等一众人等,姚夫人独自走进李云道的书房,将手中的圣旨随便丢在案几之上。喃喃自语道:“六王爷,这是唯恐李家死不尽,死不绝啊!也罢,李家从此便不欠你什么。”

    “有没有比孤儿寡母更惨的?李云道你这个王八蛋,你死了无所谓,老娘守活寡也无所谓,你不是喜欢烧人祖坟么,惊弦和惊澜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娘亲自把你李家的祖坟烧了,你信不信?”

    “惊澜,别怪你爹,他不能做的更好了!自古忠孝难两全啊!怪娘,娘不该生下你来,又不能护你周全,是娘不对……”

    “惊弦,苦了你了…….”

    妇人把下巴搁在右臂,俯身用左手指尖摩挲着李云道书桌上的一对紫玉核桃,低声自言自语,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睡容凄惶。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常居八九,可她,求一二都不得,又如何?

    李惊澜是正月初四接到柳同的传书,没有过多的描述,只是大致说明了下情况,让李惊澜不要担心,吕彦超的弟子萧拓海等人已经北上,黑衣卫也搬出沉寂多年的内线。

    还有惊弦的手书:“好好待在山上,否则抽死你!”

    李惊澜在烛台下把前一封烧成灰烬,把姐姐的信反复的看了几遍,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和裴小环身世有关的小包袱里。然后整理行装。

    出人意料的是李惊澜原以为张宝熙这边不会轻易同意,可老道士仅仅是唉声叹气了半天,嘱咐了他一些事情,就摆摆手让他自行下山。反而把他弄得摸不着头脑。

    东西不多,还是那个大包袱,还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李惊澜摸摸裴小环的脑袋,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走到山门口,却是有人早已等在那里,还是熟人,易秋师兄。

    易秋道长开门见山的说,每个龙虎山有望飞升的大真人亲传弟子,第一次下山游历,都有专门指定的护道人,一是酬谢大真人为龙虎山所付出的,二是表明态度,师父飞升了,徒弟还是龙虎山的弟子,龙虎山还会罩着。三就是既希望下山游历有所得,也不希望他们过早地夭折。一般情况护道人不会插手,主要还是防着江湖上一些不讲规矩的前辈出手。易秋说按说这个活儿应该是北海那位干的,可那位也是随时可以破境,弄不好就是千年以降龙虎山罕见的师徒联袂飞升,就连掌教真人都不敢轻易传书那位,可李惊澜这辈分在这里摆着,就连三代弟子身世煊赫,武道极高的守拙道人都没资格给李惊澜当护道人,张宝熙那边没和李惊澜说这个,私下里却豁出老脸跟张承乾把易秋道长要了出来。

    李惊澜也是转身朝后山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张宝熙在后山望着云雾缭绕的山顶:“惊澜,京城居不易啊!师父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边坐镇北边的太子周安世也接到圣旨,让他交卸大军给吴庸,克日返京;三年的期限不过寥寥几月,虽说和沧军干了几仗,胜负参半,但太子已经表现出自己强硬的一面,可沧国已经发出强烈抗议,摆明了北边是要打几场大仗的,这个时候把太子召回京城,其实是有损太子的威望的,几位幕僚商议了半天,居然得出一个结论,除非前一道圣旨只是个幌子,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沧国把注意力放在北境,从而让东北的朵颜三卫能够顺利的内附。所以,所谓太子戍边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如今朵颜三卫顺利内附,北境眼看就要迎来一场大战,自然是要调兵遣将,肯定还要调一位沙场老将来指挥的,如果太子在这里,就难免会有掣肘的嫌疑,这个解释,那就符合所有发生的一切了。

    几个幕僚都恭喜太子,原来当初并不是他们所猜测的,太子看来并未失宠,反而镀上一层虽然不太厚,但足以代表军方的金灿灿的外衣。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太子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

    周安世很担心那个胖子,所以这几仗他打的很强硬,也很用心,要不是吴庸拦着,他都想打一个反冲锋,他知道,这边打的凶一点,那个胖子又多一份逃回来的机会,他虽然已经看懂了父皇要做什么,但那并不代表自己所认为的,李云道知道的太多了,可他并不在乎,即便是父皇不相信,母后不能信,天下所有人都不信,但他信,那个胖子,那个愿意给自己讲故事到深夜,那个愿意拎着血淋淋的脑袋在大内皇宫违禁的转了一圈,那个明明轻功绝伦,却愿意为自己爬树的胖子,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绝不会。

    所以他要回去问一问父皇,求一求父皇,因为这个事,幕僚们绝对不会同意他的鲁莽,会认为他这么做只会激怒皇帝,动摇太子的根基,所以,这一切太子并没有说出来。

    正月十五,元宵节,长安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十几丈长的彩龙,铜皮铁骨的狮子,扭秧歌,划旱船,大头娃娃满街转,踩高跷的,耍大刀,钢叉,猴棍,巨石砸钉板的,卖糖人,捏泥人的,卖布头,卖挂件儿的,李记糖葫芦,王记包子,赵记驴打滚儿的……

    万人空巷,好不热闹。

    未时许,一骑轻骑自北门闯入,还未到近前,一块黄澄澄牌子便飞掷到门口禁军脚下,带队的校尉捡起来一看,赶紧单膝跪地,未等门口士卒全部跪倒,一匹枣红宝驹已经穿城而过,直奔内城而去。眼尖的看到是一位十八九岁的锦衣少年,双目如星,风尘仆仆。

    守门的校尉把手中的牌子用衣袖擦得干干净净,嘱咐副手看好岗位,把牌子揣在怀里,有摸了几下,才心怀忐忑的往城内奔去。

    酉时一刻,北大街门可罗雀的新晋靖北侯府门口,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灰袍少年,拉着一匹驽马,马上坐着一个粉妆玉琢,红绸短袄红绸棉裤,脑袋上用红丝线扎着两个朝天小辫的小丫头,并排的一个身材魁梧黑须,黑面的老道士手里牵着一匹骡子,双目微垂。

    天色渐沉,盘踞了一天的乌云,终于耐不住性子,鹅毛般的雪片,从天空中缓缓飘落。

    少年抬头看看崭新的牌匾,嘴角一扯,伸手把红衣小姑娘从马鞍上抱了下来,拂去她头上晶莹的雪花,轻声说道:“丫头,到家了!”

    正月十五雪打灯,前后两骑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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