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进了旬阳。这旬阳是一个镇,要说地方小吧,其实它比一个县还大。从北平到天津连着火车线,这里正好沾了点光,地位比一个市还高,小商小贩叫卖,邻里街坊的相互寒暄,扒手、流浪汉、富商、买花少女。。。。大街上该有的热闹都有,只是热闹过了都把这一切化成平常,此时大街上有这么长的一马车队即刻吸引住这半条街的目光。

    “哟,这么大排场,旬阳好久没来这么多人了,来的到底是什么人物呀”。

    “嘿!还不知道吧是北平请来的名角儿,也不知吹的什么风到我们这来”。

    “北平的青官老爷们伺候惯了,来我们这边陲小镇享点不一样的呗,还能是什么”。

    “哎哟!你看那是不是梨园瘸子李经理的车?都开车来接喽”!

    一辆擦得漆黑铮亮,前边刺眼的晃着两个别扭大灯的汽车正对着这队人马驶来,坐在辆车马上的徐汝良最先探头发现这一情况,连忙向着身后马车喊了道:“师父,李经理来接咱们了”。

    喊了话,身后车子上那脾气火爆少年钻出了头,对着前面徐汝良的马车略有疑惑的喊道:“什么”。

    他们没听清,徐汝良也没脾气的再喊了一遍:“春和院。。。。的李经理来接咱们了”,徐汝良在戏班中唱的是小生,喊起来声音也不大,于是提着嗓子卯足了劲一个字一个字再喊一遍,喊得连马车附近的路人都听见了。

    少年听到消息,忙钻回马车上通报,一会这群马车队再次停下,一辆一辆马车上的窗再次从里面探出几个头来,少年随着沈烨灵再次下了车。

    那辆汽车上的主人李经理也跟着下车朝他们走来,他走路时一条腿总喜欢往外撇,也总不能走平稳,像个瘸子一样很是难看,模样不算好看略透露着点猥琐,像是满肚子油水还要占小便宜的人,总之第一印象让沈烨灵身旁的少年看了就喜欢不起来,甚至他也不明白他师傅为什么要选这个姓李的人接管的戏院。

    李经理、沈烨灵两人共同迈着步子向对方靠近,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激动,当然更激动的要数前者,两只眼睛都泛着光,从下车那一刻开始便牢牢的锁定在沈烨灵身上不放。

    “沈老板”。

    “李经理”。

    少年倒是知道了这李经理不光人长得猥琐,更是个话痨,打完照面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他说话的份了,而沈烨灵只是在一旁附和干笑。

    不过说的都是一些沈烨灵的赞美的话,抹了蜜的嘴都没他的甜,少年心里对他的厌恶更甚,拉着沈烨灵的衣袖向后退了一小步。

    知道少年讨厌他,李经理顿时生出了些尴尬,沈烨灵也微微皱眉,语气也有些强硬的对少年教导道:“尚植不许没礼貌”。

    “算了,算了”李经理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好人脸,对着沈烨灵摆了摆手,显示着自己大度。可偏就那少年本就不买账,耍着小孩脾气大声吵嚷道:“我不喜欢这里,进城那么麻烦,这里的规矩一定很多,不好玩,我要回北平”。

    “汝良”,沈烨灵不安慰他反倒唤起一直在车上窥探的大师兄徐汝良,徐汝良接到回应不出片刻便下马车,沈烨灵继续道:“给我把他带上车,真是越来越不服管教”。

    “我不管,我要回北平,我要找我爹”,少年被徐汝良拖得没边,嘴里依旧不服管教的嚷嚷着几句,拖上马车吵了几句又没声了。

    “他爹是。。。。。。”李经理问道。

    沈烨灵心如止水淡淡的说道:“我师哥 ”,师哥张长信。

    李经理恍然大悟,原来张长信生前留下来的孩子被沈烨灵收养了,别说那火爆脾气倒真和张长信有些像。说想死去的父亲了,这一个月没缓过来张尚植这样倒还可以理解,但沈烨灵表情依旧泰然自若,即便张尚植再怎么哭闹也不触及他的防线,伤春悲秋一下,这倒有些怪异。

    正在思考时沈烨灵将他叫醒道:“李经理,我们已经在大街上很久了,再不走就要被赶了”,沈烨灵略有些尴尬笑了两声。

    他们聊了大半天这一群车马停在街上确实有些不像话,全街上的有一半目光都没被他们锁定,还有传来说着窃窃私语的闲话:“这是谁家的公子呀,长得这么俊俏”。

    那当然是要俊俏,模样不好你们怎么心满意足的来他的戏院里看戏呀,李经理这样想着,占时告别沈烨灵回车上继续启程。

    沈烨灵来之前就拜托李经理找个能住下他们四十余人南北通透的宅子,不论价钱。李经理觉得这沈烨灵倒也是对自己的戏班子出手阔绰,要他说古往今来戏班里唯有挑大梁的有能力搬出来住,其余的都只能跟他回去住戏院去,哪还管住宿条件如何。

    果然李经理为了迎合上沈烨灵的条件,一交代完就帮他找,在茫茫人海中还真找了个南北通透视野极好,而且离梨园不远的宅子。

    只是交代的说房子是洛家的,顿时喜忧参半,要说洛家的房子雕梁画栋,红妆灰瓦,每件都是真货色。但也担心他们心黑呀,要是卖给他的这房子死过人、闹过鬼可就糟了。

    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请了个风水师测测风水,没问题就给他们入住上了。车队的人下来伫立在门口等着搬东西,沈烨灵也一面过来说着满意与道谢的话,便看着一群人,有的带着拿着手中的胡琴、戏衣,有的扛着大刀红缨枪,有的跑去房内围观的,有的出来做点评的,你追我赶的,小心翼翼走路的,扭捏着身子作女儿态的伪姑娘,也有一看就是高大威猛如张飞李逵般的莽汉,总之一同汇聚在这房子的门口,全城也就只有这里最是热闹。

    李经理在搬迁队伍中四处寻找着沈烨灵的身影,见到他还在马车旁,从袖中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给张尚植抹泪。刚才无理取闹,这回咋还哭上了呢,沈烨灵也还真是出奇的有耐心,帮着他抹泪嘴里且心平气和的说着点什么,想想也应该是些安慰人的话吧。

    张尚植在哭,李经理更是不好意思去打扰。马车上里又钻出来一个女人,他没敢走近看,远远的推测道那女人各子矮小,身子也是极其的瘦弱,仿佛风吹就走的那种,皮肤确是没有血色的苍白,眼皮下一对黑眼圈黑的有些发青,整个头更是只有青皮包下的头盖骨,让人看了有些毛骨悚然。

    在北平时就听人说过沈烨灵是出奇的好丈夫,妻子生病多年依旧不离不弃。看着女人要下车两人紧张的同时伸出双手搀扶的场景,也八九不离十的确定那是沈烨灵的夫人许曼。

    他牵着自己的夫人,也同样注意到不远处李经理在汽车旁边看着他,刚才他只是道了声谢就把人晾在那总归有些不礼貌,于是让难得孝顺懂事的张尚植扶他夫人进去休息。

    李经理见着沈烨灵过来正好和他交代一些没交代完的事:“沈老板,近些日子戏院没事,您在旬阳多玩会儿,等得了空我在接您商量开戏的事儿”。

    沈烨灵点点头,依旧颔首低头道了声:“有劳了”。

    李经理颠簸了两下脚,想上车,又提醒一句:“这马上要天黑了,这里闹宵禁沈老板到了晚上就别出来了”。

    沈烨灵点头,目送着李经理离开,后又悻悻的回到宅子。

    这一夜没人出来,戏班子卸了马车就开始找各自的卧室,然后熟悉环境,这宅子住下他们也是足够了,等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戏班里跟来的老妈子继续忙活,只是戏班子的一群孩子难得得到老师傅的允许不用练功,便拿着沈烨灵赏的钱出门闲逛去了。

    沈烨灵找了片清净的地方做书房,书桌靠着窗,桌旁对面是一张卧榻,过了塌越过书架便是放满书的沙发。这种格局最让他满意的地方就是朱色窗框白色窗纱的窗子,一推窗,外面全景都能被看的一清二楚,只是入了秋,外面没有景,只有杂草丛生的枯潭。

    沈烨灵坐在书桌上眼前是一片荒败的景象,心境得就像惹眼的枯潭,手边拿着书,每隔几分钟翻一页。

    懂事的徐汝良,拿着一壶茶过来,端端正正的摆在他师傅桌旁,关心的问道:“师父之前不是很想来旬阳吗,来这儿怎么不去逛逛”。

    沈烨灵放下书,摇摇头柔声道:“不去了,你去玩吧”。

    徐汝良转了下眼珠,想了想继续道:“师父,没事,你担心师娘,师娘有我看着,听说旬阳的西街和咱们北平的天桥一样好玩热闹,师父可以去那看看,怀怀旧”。

    沈烨灵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也有些好奇,合上桌上的书:“我以前是在旬阳住过,但西街我还真没去”。

    徐汝良摸了摸鼻尖,皱着眉帮他找着借口:“那你可要去看看,师弟们都去那里玩了”。

    沈烨灵看着徐汝良好心的劝自己去玩,自己也好奇,起身换了套素净的干净衣服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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