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说完又让人取了厨上几样多余的小菜装在食盒里给宋屻波,

    “带回去同你阿爷吃!”

    宋屻波谢了又谢,才被丫头领着出去了。柳氏回头冲方素素道,

    “你瞧瞧,这小哥儿生的唇红齿白,小模样比你这女儿家还标致,那小手也嫩白嫩白的,那似你这丫头……”

    方素素转过脸冲一旁的方贤吐了吐舌头,逗得方贤咯咯笑,

    她就知晓,娘见着了宋家饼铺的小哥儿,定要唠叨她的!

    一旁的宋士铭低头吃饭,眼中却有异光闪过,

    不过是个卖饼的小子,仗着脸好看罢了!义母竟将他与自家相提并论……

    哼!说是待我如亲生,只怕骨子里还是觉着我跟那小子一样,是个下九流的小贩,才拿来说三道四!

    这孩子性子有些偏激,柳氏却没想到一时无心之言倒惹得他想多了!

    宋屻波自那院子里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旁的丫头笑道,

    “小哥儿不必怕,我们少夫人最是和善!”

    宋屻波听了忙笑道,

    “姐姐说的是,不瞒姐姐说,我这也是头一回进这么富贵的人家,瞧见这么漂亮的宅子,先时我在外头瞧时,便想着这里头怕是要住着天仙似的人儿才成,现下进来了才知晓果然如此!”

    小丫头听了便捂嘴儿笑,

    “你这小哥儿果然嘴甜,难怪夫人喜欢你,头回见便赏了银子!”

    宋屻波忙应道,

    “我这那里是嘴甜,分明便是夫人心善人美,我瞧着她定是这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才落到这般好的人家里来!”

    ……

    两人一路出去,说说笑笑待到了大门口时,宋屻波已是哄着那小丫头将这方家堡的前前后后地势吐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厢与小丫头挥手告别,拿了食盒子回去与宋老头分食,宋老头吃着自然比家里三个大小爷们儿随意煮出的猪食好吃百倍,便留了一碗给宋二,

    “这样好东西,虽说不是大鱼大肉却胜在精细,这鸡肉剁得细细的,塞进豆芽里再用油炒,这般做法便不是我们寻常人家能做的,给你爹留些!”

    便用碗装了一些放在篮子里吊在井里头以防腐坏了!

    待到第几日后宋老二自蜀州城回来,宋老头欢欢喜喜把篮子拉出来一瞧,里头只剩了一个空碗,

    “咦!给我儿留的好菜呢?莫非被野猫儿偷食了?”

    不对呀!这猫儿畏水,一根绳子吊在那处,它也不怕掉进井里去?

    宋二探头往那井里一瞧,却见那井台上与下头井壁上几处浅浅的印记,便心中有数了,这厢转身进去揪了宋屻波出来,

    “臭小子,定是你偷吃了的!”

    宋屻波抵死不认,

    “胡说,你凭什么说是我偷吃的!”

    宋二拉了他到井边一指那四壁上的痕迹,

    “嘿嘿!臭小子,练你的那些东西全用到这处来了!该打……”

    说罢装腔作势想要吓唬这小子,心下却是暗暗欣慰,

    臭小子,果然天资高绝,这才多长时间,已能将这手壁虎功练到这般地步了,这井壁上头生有青苔藓,又湿又滑,这小子在上头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印迹,若是不留心还真瞧不出来!

    好小子,有你的!

    宋屻波那知他心思,瞧见他抬手要打,那里肯吃亏,当下咧开嘴哭嚎了起来,

    “阿爷!阿爷!爹要打我!爹要打我!”

    宋老头一听那里肯干,顺手抄一旁的扫帚,怒道,

    “打孩子作甚?不过一碗吃的,你若是敢打他,老子便要教训教训你!”

    宋二一愣,忙道,

    “爹,我跟他闹着玩……”

    话还没说完,宋屻波矮着身子蹲到地上,

    “疼!疼!疼!阿爷,我爹把骨头给我捏断了……疼啊!”

    宋老头一听,

    这还了得!

    当下抡了手里的扫帚便冲宋二身上打去,

    “我打你个不知事的东西!为了一碗吃的你倒要捏断我孙儿的骨头,你索性连我这个老的也一并捏了吧!”

    这一扫帚抡得宋二有些懵了,

    “爹,这小子偷吃东西!”

    “偷吃了又怎样,他是你儿子,食你用你天经地义……”

    宋二一听翻白眼儿道,

    “爹,你就惯着这小子吧!我看您能惯出个什么来!”

    宋老头听了勃然大怒,

    “你小子便是从小惯着的,如今还不是出息了!你几十岁的人与小孩子计较什么,我看你才是该打!”

    说罢便一扫帚过去,

    “呼……”

    宋二忙闪身躲过,宋老头这厢提了扫帚追着宋二打,他年老体弱那里能打到宋二,只是那扫帚却是院子里扫地用的,偏偏前几日宋老头儿捉了几只鸡回来喂,他这么一划拉,院子里顿时鸡屎满天飞了。

    宋屻波捂着笑痛的肚子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瞧着宋二被打的狼狈逃窜,着实不敌,只得仓皇出逃,到了门口叫道,

    “爹,这几日饼做的少,我今儿晚上先去铺上赶工做些!”

    说话间人已窜出老远,宋老头立在门前气喘吁吁,恨恨关了大门,冲宋屻波招手道,

    “好乖孙,不怕!阿爷已将你老子打跑了!”

    宋屻波期期艾艾的过来,

    “阿爷!”

    宋老头拉了他手道,

    “好乖孙!你想吃便说,没得去偷你爹那小心眼子的,以后有好吃的阿爷都给你留着!”

    宋屻波闻言鼻子一酸,

    阿爷!我又不是你亲孙儿,倒白白受了您这般爱护,倒叫人无地自容了!

    “阿爷,是我的错,害得爹回家都没有吃上一口热饭!我们给他杀只**!”

    ……

    可怜宋二风尘仆仆回到家里,连口水都没有喝到便被宋老头儿赶出了家门,在铺子里将将就就的住了一晚,这才悻悻回到家。

    推开院门见灶间里烟尘滚滚,

    “这是在做甚?”

    宋老头听见声儿从里头出来,抬手一拍他后脑勺,

    “还知晓回来么?这是我那乖孙知他爹嘴馋,特意去请教了合意楼的李麻子,做了菜来孝敬你的!”

    却是一道叫花鸡,自不是跟李麻子学的,乃是小乞丐跟着老乞丐学的。

    家中院子里的鸡捉上一只,不大不小三斤正好,只是割喉放血,去了内脏,肚中放入盐、八角、茴香、草果等各类香料,将鸡爪、鸡头连脖子塞入肚中,再以黄泥封好,架在火中左右上下慢慢烘烤,似这般文火慢烤上一个半时辰才算是大功告成。

    在以前自是没些香料的,鸡也是去人家院子里顺的,不过抹上盐再用黄泥裹上便成了,今儿做的自然是要香甜许多的。

    待那团泥放凉了些,宋屻波便抱到桌上,就这么轻轻一磕只听得里头咔嚓声响,黄泥裂开露出里头的鸡毛来。

    这时的鸡毛只需手拨便自行脱落,鸡毛一去便露出里头肥美滴油的鸡皮来。

    掰开肚子,立时有热气腾涌而出,一院子都香了起来,抓了一只鸡腿儿撕下来,那肉白生生、香喷喷、热腾腾,咬一口水润润、油汪汪,每一口都带着韧劲儿,透着滋味儿,嚼两嚼便化成碎肉滚入肚子里,头一口吃了没觉出味儿,第二口下去却以为没吃,这般一口接一口,三斤的鸡给爷仨儿不过片刻便入肚了。

    宋二摸着肚子,砸吧嘴,

    “这鸡瘦了些!我才吃出滋味儿来怎得便没了!”

    宋老头正啃着鸡爪子,闻言抬手打他,

    “一个鸡都吃得老子心疼,你还想吃多少才有滋味儿!”

    ……

    日子便是这般在打打闹闹中过去,算着豫州那边的信快到时,宋二又去了一趟蜀州,拿了信回来给宋屻波瞧,宋屻波打开一看,那上头将宋老六打听的清清楚楚,又将方家六爷在豫州城中所做之事也一一道来。

    宋屻波看了信皱眉,

    “我那养父将弟弟冒做是我,骗了方六爷!”

    宋二瞧了信笑道,

    “你这养父倒是个洒脱的,卖儿子换些银两,如今正逍遥快活着呢!”

    宋老六得了银子,买了一个院子,还请了一个老妈子做饭洗衣伺候着,这厢又张罗着要再娶一房媳妇,只是他也不出去做工,还时时往那销金窟里钻,只怕要不了多久,又要回复原来的模样了!

    宋屻波闻言冷哼一声,

    “狗改不了吃屎,他早晚也逃不脱穷困潦倒的命!”

    宋老六他并不关心,只是方家六爷为何接了弟弟宋士铭进方家堡,这才让人费解!

    若说是亲生的儿子,为何又收为义子?

    若说不是亲生的儿子,又为何特意去找寻?

    这时他倒与宋士铭想到了一处,

    自家年纪比方六爷家中的儿女都大,难道是方六爷早年在外头与人私生的?

    方家家风严谨,决不许出这样的事情,因而只能养在外头,待到娶妻生子之后,才去寻回来,也不敢说是亲生的便只说是在外头收的义子?

    难道说……

    难道说?

    我与那小丫头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想到这处突然心里一跳,

    怪不得,我瞧见她心里乱跳,难道是因为血缘相亲的缘故?

    不对啊!

    我也瞧见过那小少爷,怎得没有面红心跳?按说他不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么?

    想到这处实在不解!

    我的亲身父亲到底是谁?

    到底是不是方家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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