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大夫自不能在蜀州城附近,方城只得赶着马车尽往那偏僻乡村而去。

    马车这一路到了一处无名的小镇,一条街道上头只有一间不起眼的小药铺子,里头一面墙是药柜子,一个白发白胡的老头儿坐在里头。

    几人下了马车背了人往里头去,老头儿过来摸脉提笔开了药方,亲自抓了药,又瞧了其余几人的伤势,

    “都是外伤不碍事!”

    又抚着胡子道,

    “这几位小哥的伤口不深只需换上几回药便能止血收口了,躺着的这位小哥却是失血过多,需好好调养,今儿晚上他怕是要发起高热,你们要小心照看!”

    “多谢大夫!”

    方尔清摸银子给他,那老头儿瞧了瞧几人,他这一大把年纪这类事儿见多了,倒也不以为怪,瞧着这几个年轻人不似坏人模样,想了想道,

    “我瞧着几位的样子只怕是还没有落脚之处,镇上的客栈人多嘴杂,出镇两里有一处小村庄,可在那里寻到宿处!”

    几人再三谢过老大夫,这才驾了马车离去。

    出镇两里果然寻到了一处村庄,一个村里十几户人大多过的清贫,寻了一户瞧着干净的人家敲门叫人,进去与那新婚的小两口一讲,便把院子包了下来,那小两口子捧了二十两银子,欢欢喜喜提了换洗的衣裳回娘家去了,将三间房和一个院都留给了方仁几人。

    方仁、方智便在这处养伤,方季明则被他们趁夜埋葬在了村后头的青山之中,这厢做下记号以留日后迁坟之用。

    几人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

    “明叔,待我兄弟报仇雪恨再来将您迁回方家祖坟!”

    ……

    第二日,方智自昏迷中醒来,

    “大哥!”

    方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倒还清明,方仁瞧了欣喜道,

    “醒了!醒了就好!”

    方智胜在年轻底子又好,只要醒过来回复起来便快了。

    又隔了两日几人便商议去向,方仁沉呤良久道,

    “事到如今我自也不能瞒你们了……”

    这厢便将家中人早已于当晚离了方家堡之事讲给了几人听,几人听了又惊又喜,都你望我眼,我望你眼,拍胳膊搂肩头,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这些都是阿爷亲点了留下的,当晚就被调到了前院,后院的事儿他们却是一点儿不知。

    方忠埋怨道,

    “大哥,你为何不早说?害得我伤心难过,还当爹娘和妹妹都……,那五哥可是还好?”

    方仁应道,

    “老五是跟着三婶一道儿走的,想来应还安好!”

    方诚也问,

    “仁哥,我那兄弟可还好?”

    “方斌早前就跟着六叔在外头跑,应是无事的!”

    一旁的方尔清却是黯然不言,他爹在前院做管事,娘也是前院管着厨上,那一晚并未逃出去。程越明白他的心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无声安尉着他。

    方诚想了想沉声道,

    “大哥,家中可是早得了消息,才将人撤走?”

    方仁摇头道,

    “这事儿我当时也不大清楚,不过现在想来应是与京城的方家有关,阿爷接到信已是那日天将黑了……”

    事发突然,方崇岳只得先安排了家中女眷与幼儿先走,本估摸着官府抓人还要几日,便留下来打算安置家中的下人,却是没想到当晚就被人打上门来满门尽屠。

    程越听罢言道,

    “幸好大阿爷安排得当,总算能保得家中妇孺弟妹们安好!”

    他是方家收养的义子,自小在方家如亲生一般待着,家中上下都是他的亲人。那一晚程越只当家中亲眷全数被杀,心中痛苦悲愤可想而知,如今得知他们多数平安,是又悲又喜,心中五味杂陈。

    方智半躺在床上也是心下激动,

    “这就好……这就好!他们还在……就好!”

    方忠问道,

    “大哥,那现下我们可是要去寻他们?”

    方仁点头道,

    “待四弟的伤势大好,我们便去寻六叔他们!”

    “大哥可是知晓他们现下身在何处?”

    方仁有些愧疚的瞧了方智一眼点头,

    “……知晓!”

    他前头以为方智有些蹊跷,心中对他起了疑心,但经了劫狱这一回方智拼死护他们逃走,他才知晓方智还是他们的好兄弟!

    “这阵子我们便呆在这处,等四弟伤好了,我们便去寻六叔他们去!”

    ……

    隔了一日卧龙镇上,左御河便收到了消息,展开信鸽腿上取下的绢条,一目十行看过之后不由的哈哈大笑,

    “好!好!来人啊!”

    有人进来应道,

    “宗主有何吩咐?”

    左御河笑着将绢条在手中一点点揉碎,

    “叫儿郎们预备着,我们这几日就离开卧龙镇!”

    “是!”

    左御河翻过手掌瞧着那绢条化成粉儿,悉悉索索落到地面之上,眯眼看向窗外,二楼的小楼望出去,前头飞檐遮挡却有一个宋记饼铺的招旗在风中摇晃,

    “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

    宋记饼铺这处宋老头笑呵呵称饼给人结账,

    “承惠,十五个铜板!”

    买饼的客人将十五个铜板数进那装钱的罐子里,宋老头笑呵呵目送人离开,转头瞧着看书的宋屻波道,

    “好孩子,时辰也差不多了,还有些饼子没卖完,不如早早收了回去送街坊们吃,我们这一走要好几日才回来,托他们照看下宅子,还有院子里的鸡要请人喂呢!”

    宋屻波点头道,

    “阿爷说的是,早些回去也好,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走也不慌忙!”

    爷孙两人这厢一面说着便一面收拾东西,到后头打井水洗净卖饼的家伙什儿,又把铺子前头地面打扫干净,待一切妥妥当当,这才把饼装在油纸里包好提在手上,关紧门户往家走。

    到了家天刚擦黑,宋老头生火做饭,宋屻波则在屋里归置东西,他心知这一走怕是再不会回来了,早撺掇着宋老头把屋子里的瓦罐搬到钱铺里换成了银票贴身放好。

    他那些文房四宝,用不着的玩意儿全数都送给了这巷子里玩得好的小孩儿们。

    衣物带着,被褥带不走便放在这处,灶上存的肉干吃不完便带着走,院里养的鸡怕宋老头起疑没有动,只能拜托邻居们照看,他们久了不回来,便当是送给邻居们吃肉罢。

    一切准备好后宋老头便叫他吃饭,爷孙两人吃罢饭,宋老头便道,

    “天黑了,我这老眼昏花也看不清道儿,好孙儿!你去把饼送去给邻里们,好好说话,托他们照看着家里!”

    宋屻波答应一声便提了饼往外走,那饼分成了三份,左右邻居一份,里长一大份。

    左右邻里出门就是,那巷子最里头,高房大院便是里长家了。

    宋屻波到那院子敲门,里长婆娘出来瞧见宋屻波立时脸上笑开了花儿,伸手拉着他往里走,

    “好孩子!今儿怎得想到婶儿这处来坐?快里头请!”

    宋屻波进去见了里长,将饼奉上又将事儿说明,只说要去清风观住几天,旁得也没提起,里长瞧着这小子也是喜欢,点头道,

    “好!好!如今宋二出息了,宋老头也应享享清福了,清风观是个好地方,那许观子更是灵验,让他给你算算姻缘……”

    里长婆娘一听忙接过话道,

    “小哥儿姻缘还用算么……”

    这厢一拍自家那大胸脯道,

    “这事儿婶给你包了……我那娘家表妹的小姑子的小女儿,今儿十三了,年纪与小哥儿一般大,人虽是生的没小哥好看,但也是不差的,也是个心灵手巧的……”

    说起这事儿立时便没完,拉着宋屻波便不放手,巴拉巴拉一通儿讲,讲的宋小哥儿是面红耳赤脱身不午,还是里长瞧着实不像话,咳嗽几声沉下脸道,‘

    “好啦!好啦!说起你那娘家事儿就没完了,时辰不早了快放了宋小哥儿回去,明儿还赶路呢!”

    里长婆娘白眼一翻却是半点不怕,

    “我娘家怎么了,我娘家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你们家强,你当我不知道,你那还有一个麻脸龇牙嫁不出的七弯八拐的侄孙女么?”

    里长怒道,

    “瞎说什么!”

    “我怎么瞎说了,宋小哥儿这般人材若是配了那女子,老天爷也要瞧不过眼,打雷下来劈死她的……”

    这厢又噼里啪啦一通儿话,里长接了两句,两口子立时拌起嘴来,宋屻波瞅准了时机挣脱了里长婆娘的手,一溜烟儿跑了!

    出了院子门,抬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

    呼!这卧龙镇上什么都好,就是女人们太嘴碎了!

    想起跟着侯德宝离开的素素又暗暗道,

    “小丫头若是到了里长婆娘这般年纪,不会也变这样吧!”

    想起那丫头那张沉静的小脸,又觉她老了必也是个少话的老婆子,定不会似里长婆娘一般让人受不了的。

    转念又一想,

    若是小丫头到了那年纪,嘴碎起来定也是十分可爱的,到那时我们生一堆儿女,一个个被她念唠的皱着小脸儿,自己便坐在旁边笑眯眯的瞧着,定不会似里长般回嘴惹了婆娘生气,今儿晚上能不能上床都还两说呢!

    想到“上床”二字,不由的脸上又一红,男女之事他早早就被逼着知晓了,早年年纪小想起这类事只觉着恶心厌恶,但想起若是跟小丫头在一处这样那样,好……好似……也不那么让人作呕了!

    这样一路想着,一路脸红着,一路往家走,一条直巷子眼看要到家门口时,却见自家门口突然闪出两道黑影来,一高一矮立在台阶上头朝巷子里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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